可能眼前的这个嬉皮笑脸的“谢狗”,就是白景故意剥离出来的那份……渣滓,貂帽少女才好像显得每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白景哈哈笑道:“还是小陌懂我。”
然后她埋怨道:“小陌,别打岔啊。”
“这轮被我千挑万选出来的大日,是有机会开窍炼形成为一头金乌的,我哪怕不吃掉它,当个宠物养在身边,像那王尤物骑乘的那头白鹿,不就是脱胎于一轮明月,修行之余,逗逗乐子解个闷,也是极好极好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在那边修道数百年之久,结果它还是给那场内战波及到了,被道祖一袖子引发的那股磅礴道气给远远砸中,啪叽一下,就掉地上了,亏得我咬咬牙,壮着胆子,豁出性命不要,为它护道一程,才免去分崩离析的下场,早早与它约好了,以后有缘再会!陈山主,你是读书人,来帮忙评评理,凭良心说,这轮大日,归属何人?!大骊朝廷凭啥跟我抢,就知道欺负一个背井离乡、势单力薄、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好意思?!”
陈平安说道:“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貂帽少女一脸懵懂,“啥个意思?是在夸人吗?”
小陌见她故意装傻,便帮忙解释道:“公子在劝你少说废话,言语精炼几分,多说点正事。”
陈平安笑道:“你们误会了,其实是自省。”
白景使劲点头,“晓得晓得,你们槐黄县的风俗嘛,骂人先骂己,吵架赢一半。”
陈平安不计较她的讥讽,说道:“别跑题了,你如何处置那轮大日?”
白景说道:“还能如何,学陈山主,和气生财呗,出门在外笑哈哈,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原来白景跟大骊宋氏做了一笔交易,算是她暂借给大骊朝廷的。所有权归白景,使用权属于大骊宋氏,被搁置在那座新福地内。
不过她可以在大日内开辟道场,其余任何修士,都不得染指。
而这处“道场”的租赁期限,是一千年,每过百年结算一次。
第一笔定金与后续的利息,大骊朝廷都需要以一笔笔金精铜钱结算,得按时送到她手上,若是她不在落魄山,比如已经返回蛮荒,大骊宋氏同样需要找机会与她私底下碰头,反正不得逾期,否则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陈平安说道:“谢姑娘要是不在落魄山,送给小陌不是一样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还怕小陌贪墨了去?”
白景抽了抽鼻子,委屈道:“又不是道侣,无名无分不清不楚的,搅和在一起,教人看笑话。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子。”
不搭理这茬,陈平安故作后知后觉的恍然模样,“如此说来,谢姑娘岂不是手头颇为充裕,随随便便拿出三五百颗金精铜钱,不在话下?”
来了来了。
白景伸手揉了揉貂帽,开始装傻,甚至吹起了口哨。
只要我比陈山主更不要脸,陈山主你就拿我没办法。
其实有件事,白景故意忽略不计了,主要是担心被小肚鸡肠的陈山主秋后算账。
过去的事情,就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了嘛,反正又没掀起任何波澜。
原来在那地脉深处,作为白景允许李-希圣打开匣子的“酬劳”,她当时提出了一个条件,既然这么喜欢揽事上身,白景就让那个自称是跨越天下而来的年轻读书人,接下她轻如鹅毛的一剑。
对方还真就傻了吧唧答应了。
不但如此,对方还真就毫发无损地接下了那一剑。
虽说白景担心自己倾力一剑下去,对方就完蛋了,她就得被陈平安联手小陌将她赶出落魄山,可即便他没有使出全力,但是一位飞升境圆满的剑修的“随手”一剑,一个才半百道龄的练气士,接得住?不死也得掉半条命吧。
不料一剑递出,见那李-希圣依旧活蹦乱跳的,这让白景大受挫折,怎的随便碰到个年轻人,就这么扛揍?
难道她这个飞升境的剑术,在万年之后,就已经变得如此不值钱了吗?
还是说如今浩然天下的修士,随随便便就能获得无境二字的真意?
所以在天外,一见到那个跟李-希圣差不多路数的离垢,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白景哪里清楚自己所见的年轻儒士,与那位白玉京大掌教的关系。
用至圣先师的话说,寇名要是生在远古岁月里,不说一定可以跻身远古十豪之列,至少捞个候补是毫无悬念的。
而十豪与候补的分别,其实并不单指境界修为的高低,更多是一种“开辟道路”的功劳大小。
像那开创炼物一道的兰锜,只说她厮杀斗法的本事,虽然法宝堆积成山,其实是不如那几位候补的。
但是这丝毫不妨碍她成为备受敬重的十豪之一。
陈平安问道:“谢姑娘,想好走哪条合道之路了?”
谢狗看了眼小陌,满脸幽怨,委屈极了,这种事,你也对外说?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小陌都分不清楚吗?
陈平安自顾自说道:“一粒剑光,无限小,就注定绕不过找到那个组成天地的最小之‘一’,太难了,白玉京陆沉就是个反面例子,导致他至今未能找出一条在立教称祖之外的十五境道路,所以我觉得追求无限大,可能成功的概率更大。”
不得不承认,在陈平安内心深处,陆沉其实要比那位真无敌,更有机会跻身十五境。
毕竟至今还没有谁敢说自己,已经找到了万事万物的最小之一。
道祖可能已经找到了,但是道可道非常道,说即不中?
但是追寻无限大的广袤天地,看似空泛,却还是相对简单,当然只是相对而言。
两把本命飞剑,笼中雀和井口月,目前即是在走这条提升品秩的道路,至于未来能否开辟出新路,获得某种崭新神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陈平安笑道:“而且这条力求宽广无量的剑道,与谢姑娘的性格是契合的。”
谢狗犹豫了一下,摇头道:“陈平安,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怎么说?”
“很多很多年前,我曾经无意间步入过一座大殿,见过那种被具象化的‘想象’,那是一种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古怪境界,你只要敢想,好像就什么都可以实现,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完全是颠倒的,不对,都不能说是颠倒,真实与虚幻,已经混淆不清,根本就没有界限了,不知道有多少地仙被困其中,一颗道心如深陷泥潭不可自拔,就此渐渐腐朽死去。”
听到这里,小陌终于开口说道:“据说只有佛陀,能够完全压制此境,否则就算是道祖和至圣先师,都只能是全身而退。”
“佛陀唉,是唯一一位真正脱离所有‘障’的超然存在嘛,的的确确,厉害得不能再厉害了。”
谢狗满脸羡慕神色,使劲点头道:“据说佛陀的法相,多如恒河之沙,可以遍及以前,现在,未来。我们剑修再厉害,都是没法比的。”
陈平安笑道:“谢姑娘,你好像还没有说自己是如何离开那座大殿的。”
谢狗伸手挠挠脸,难得有几分赧颜神色,“糗事一桩,不说也罢。”
之后陈平安便让小陌帮忙,御风速度暴涨,期间路过岁星附近,强劲的湍流和磅礴的罡风,恐怕地仙修士一着不慎就会被牵扯过去撕成粉碎,却是个止境武夫打熬体魄的绝佳地点,效果之好,如同“打潮”,只不过碍于文庙规矩,纯粹武夫是不可随便御风天外的,想必与那兵家初祖坐镇荧惑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