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岩突然欲言又止。
陈平安笑问道:“难道是白裳消息灵通,在闭关之前,就与你开口讨要那第八枚养剑葫了?”
邵云岩点点头。
陈平安说道:“那就别犹豫,卖,干嘛不卖,往死里开价。”
邵云岩松了口气。
陈平安笑道:“桥归桥路归路,买卖是买卖,这种事情,没半点好矫情的。”
邵云岩如释重负。
陈平安突然问道:“那枚说不定买了就栽在手里的葫芦,不说你开的那个天价,如果是熟人要跟你买的话,是什么价格?”
邵云岩伸出一根手指。
陈平安咋舌不已,熟人购买,还要一千颗谷雨钱?!
邵剑仙你不是做买卖,这是抢钱啊。
酡颜夫人说道:“来时路上,我就与邵云岩谈妥了,要是隐官大人不买,我就掏钱买下,送给陆先生,就当是作为预祝她跻身飞升境的贺礼。”
陈平安点头道:“有心了。”
犹豫片刻,陈平安试探性说道:“邵剑仙,都是自家人,一千颗谷雨钱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五百颗,我看比较公道,毕竟是要赌的,赌输就是打了水漂,足足五百颗谷雨钱呢,丢了这只不成材的葫芦,舍不得,不丢,看一眼就揪心,五百颗”
邵云岩懒得砍价,笑问道:“隐官大人,你真不买?”
陈平安确实纠结,挠头道:“要是没有开凿大渎一事,我咬咬牙,也就买下了,这会儿,是真穷。”
可以送的人,其实很多,但是陈平安对于自己的“手气”,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
要是万一没能炼成养剑葫,再要是不小心被刘羡阳听了去,陈平安完全能够想象,肯定会被刘羡阳勒住脖子、按住脑袋追着骂,这么有钱,怎么不直接给我钱啊。
陈平安瞥了眼看似满脸无所谓的酡颜夫人,摆摆手,示意不买了,只是同时以心声与邵云岩言语一句。
酡颜夫人眼神炙热,依旧是小心翼翼说道:“邵云岩?”
邵云岩笑道:“归你了。”
直到这一刻,酡颜夫人才忍不住笑出声。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怎么,只花了一百颗谷雨钱,就让酡颜夫人这么开心了?”
酡颜夫人顿时哑然。
邵云岩会心一笑。大概这就算君子有成人之美?原来就在方才,其实陈平安已经猜到了, 之所以没有截胡,想必还是那句“有心了”,毕竟酡颜夫人不是自己留着,而是送给陆芝。
陈平安转头望向门口那边,说道:“暖树,帮我们煮壶茶,茶叶就用老厨子炒制的山中野茶好了。”
粉裙女童赶忙走入屋内,去橱柜那边取出茶具,开始娴熟煮茶,陈平安笑着介绍道:“这位邵剑仙,是昔年倒悬山春幡斋的主人,酡颜夫人,道号梅花主人,他们两位,都是南婆娑洲龙象剑宗的祖师堂供奉。”
“陈如初,道号暖树,是我们落魄山的小管家,暖树是最早跟我来槐黄县城祖宅的。”
说到这里,陈平安眼神温柔,“是第一个。”
至于那位景清大爷,先靠边去,排第二好了。
人生美好风景如初见,风景得是多美好。
暖树闻言抬头,眼神柔柔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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燐河畔,搭建了一座茅草屋,门口摆了个摊子,桌上摆了三只酒碗。
一个白衣少年,蹲在河边,叼着草根,两眼放空,抬起双手,来回抛着一颗鹅卵石。
有两人按约而至,离着那座摊子约莫还有两里路,身材修长的儒衫男子,于禄,远游境武夫,背竹箱,手持绿竹杖。
还有一个谢谢,她如今是金丹境瓶颈。
于禄转头看着这条燐河,心生亲切,是个适合垂钓的好地方,陪着谢谢沿河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到了三处极佳钓点。
至于为何他们不是直接御风到茅屋这边,当然是谢谢需要稳定道心,毕竟是来见崔东山,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对方的弟子。
能够坚持不转头跑路,离得崔东山越远越好,于禄就觉得谢谢这些年是当之无愧的修心有成了。
为了让谢谢心境稍微轻松几分,于禄故意找了个话题,笑道:“傻子都知道这条一洲西海衔接相通的燐河,再加上几条主要支流,长达万里,是个很适合建造仙家渡口的聚宝盆,可问题在于,当傻子都知道某个买卖可以挣钱后,不出意外,就是个坑了。”
魂不守舍的谢谢笑容牵强,她哪里有心情计较一条燐河。
就像于禄说的,事实确实如此,先前在燐河源、中、尾三地附近,桐叶洲中部山河,各方势力相互抱团,呼朋唤友纷纷凑钱,大兴土木,最终先后建造起了三座渡口雏形,期间不少势力都属于知难而退,是觉得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愿花钱打水漂,而附近这座渡口的旧主人,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因为比较后知后觉,还是损失了大一笔神仙钱,缘于建造渡口到一半,好不容易打好地基,分别位于燐河源、尾两地的渡口势力,竟然联手了,一下子好似被掐头去尾,就变得鸡肋了,一个扬言要砸下重金,建造一座山水大阵,彻底拦截燐河上游水运,而位于燐河入海口的那个仙家势力,更不是个东西,直接重金邀请了一帮丢了神祠、失去香火的水裔精怪当供奉,每天就在燐河中部河段兴风作浪,拼命汲取水运,这些个多是昔年小国地方淫祠神祇出身的,还摆出架势,要在附近建造祠庙,当那朝廷封正的河伯、水神,最过分的,是等到撤出渡口的仙家势力事后才发现,位于燐河入海口的仙家渡口,竟然只是个障眼法,根本就不曾真正破土动工,摆明了一开始就是想着来燐河中部鸠占鹊巢的。
在这之后,偏偏有个拎不清的白衣少年,横空出世,横插一脚,白捡了个现成的渡口地基。
过程当然不会那么一帆风顺,那个身份不明、驻颜有术的山泽野修,也算是个懂规矩的,就在渡口附近,摆了个喜迎天下英雄的擂台,摆了个酒摊子。
临近茅屋,谢谢看着那个蹲在河边的“白衣少年”,顿时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起来,好像她每多跨出一步,就要耗费不少心神。
这些年一起游历宝瓶洲,于禄经常半开玩笑打趣她,小心你以后的心魔就是崔东山。
谢谢是真怕,她怕崔东山,但是更怕那个“心魔崔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