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咱们五陵郡最大一座道观里边的威仪师,哪有那么容易考中,别说是王原路,就是那些祖上阔过、现今也没有如何家道中落的膏粱子弟,不一样争破头?
老丈人说道:“你那弟弟,就是个扶不起的玩意儿,别回了最好,说是多双筷子的事,其实不还是个事儿。”
当年女儿求自己帮衬她那小叔子,他便帮着在县城找了个银铺学徒的活计,多好的营生,不然能有那句“贼不过银匠”的老话?不曾想那小子不识好歹,死活不去,非要待在山上。
好巧不巧的,翁婿二人正聊着王原路。
王原箓便回了家乡,此刻站在了门槛外边,喊了一声“哥”。
瞧见了门外好几年没见的亲弟弟,王原福虽然心中欣喜,却依旧板着脸,刚要站起身,不过刚抬起屁股,就赶紧坐回长凳,只是点点头,说道:“去灶房那边,跟你嫂子打声招呼。”
王原箓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屠子一拍桌子,没好气道:“见了面,都不知道跟我打声招呼,半点规矩不懂的东西。”
王原福笑道:“原路打小就是这个样子,性子是孤僻了些,跟谁都不亲近。”
屠子冷嘲热讽道:“就他那怂包德行,想跟谁亲近,也得有人乐意才行,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暖被窝的丑婆姨都找不到,要是搁我,哪有脸皮上坟祭祖,一头撞死算数,烧高香,下辈子投个好胎,至少别长得这么磕碜人,大晚上走路上,别说吓死人,鬼都要被他吓死。”
王原福脸色尴尬。毕竟是老丈人,不好发火。
之后一顿饭,屠子跟王原福坐在桌上,王原箓死活不愿意上桌吃饭,就夹了几筷子菜,捧着个碗蹲在门口。
王原福劝了一句,知道这个弟弟是个主意很定的人,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劝不动,就算了。
王原箓在门外低头扒饭,戚鼓就没有登门,各回各家。
碗里的米饭很结实,饭勺使劲按过的,等到米饭见底,王原箓端着大白碗,怔怔看着前边。
不怨天尤人过苦日子,哑巴笑着吃黄连。
王原箓转过头,再仰起头,咽下那口米饭,问道:“碧霄洞主怎么来了?”
之前一轮明月搬徙到青冥天下,在那天上,王原箓遥遥见过这位老前辈一面,架子很大,道法很高,就站在白玉京道老二身边。
听孙观主说过,是那落宝滩碧霄洞洞主,活了一万再加大几千年的漫长岁月,喜欢跟道祖掰手腕。将来与这位前辈见了面,二话不说多磕几个头,肯定没错。
老观主神色淡然道:“随便逛逛。”
王原箓点点头,说道:“随便就好。”
好像对方道法越高,年轻道士越不怯场。
老观主问道:“看到了什么,如此伤感?”
王原箓答道:“天上如龙者,庞然身躯悄然坠地,尸体上布满了蚊蝇蛆虫,挥之不去。”
“时日一久,也可能会开满花草。”
“所以伤感。”
“怎么说?”
“草长花开,漫山遍野,后来都没了。当然可以再等下一次,可如果我们就是那些花草呢。”
老观主听闻此说,流露出一抹赞许神色,微笑道:“你不修道谁修道。”
王原箓继续捧着碗,问道:“是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老观主反问道:“这种将来之事,跟你有关系吗?”
王原箓点点头,“暂时没有。”
低头扒饭,吃掉最后一口米饭,细嚼慢咽,年轻道士顺便一起嚼着“将”与“来”二字。
老观主抚须而笑,“造命在天,立命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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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神王朝的京畿之地,一处皇家宫苑,名为长柞宫,有一座明黄云纹琉璃瓦的三梧观,是一国道观之首。
今天雅相姚清和国师白藕,在此款待两位贵客,是一双年龄悬殊的道侣,大潮宗宗主徐隽,两京山的开山祖师朝歌。
姚清带着那双道侣逛过了三梧观,来到一间清雅屋舍内,白藕亲自煮茶待客。
道观如此命名,源于道观前有开国皇帝亲手种植的三株梧桐树,分别名为椅桐、梧桐、荆桐。
一日之计种蕉,一岁之计种竹,十年种柳百年种松。作千年万年之计,栽种梧桐。
青神刘氏,国祚绵延,冠绝并州。
而那三棵梧桐树,也都早已炼形成功,担任皇家供奉。
此地也是青神王朝先帝的驾崩与托孤之地。
而雅相姚清,当然还是毫无悬念的顾命大臣之首。
在青冥天下,并没有浩然天下那种皇帝君主不可修行的规矩。
所以天下十四州,经常有那皇帝,既是开国之主,也是亡国-之君。
在浩然天下,称帝在位一甲子,都算是极为罕见的长寿天子了。但是在这边,坐龙椅不超过一甲子光阴的,都属于短命皇帝。
并州山上,有个无据可查的小道消息,传闻先帝临终前,与雅相姚清有过一场推心置腹的对话。
先帝曾言,“主少国疑,非社稷之福,君可自取。”
姚清答以一句,“我若有面南之力,足可辅佐少主成为明君。”
至于这场君臣面对面的私下对话,是怎么流传开来的,孙观主对此言之凿凿,肯定是咱们陆老三当那梁上君子,偷听了对话,管不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