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昙花一现的下场,等到那份异象结束后,那粒光亮重归晦暗,渐渐消散四方,去往小镇各地他人身上。
“你瞧瞧,被杨老头骂,不是李二自找的嘛。”
“这就叫好心办坏事。”
“你其实一样,不信?那贫道就得举个例子了,你当晚故意丢入龙须河里边的那些蛇胆石,品秩不算低了,是你本该留给自己儿子林守一以后修行的家底,对吧?”
“结果看似是帮了个大忙,能够帮着那个泥瓶巷少年,增加七八成收获,那你知不知道,其实后来被马苦玄随便得手的那颗蛇胆石,本该是被陈平安放入箩筐里的?这笔账,林正诚你自己算算看,陈平安是赚了,还是亏了?反正要贫道看啊,肯定是亏大发了。”
林正诚不为所动,说道:“我不管这些弯弯绕绕的,现在的陈平安,是不是才最让你们头疼?”
陆沉倒是不否认此事,点点头,只是很快又笑问道:“那如果贫道多嘴一句,林守一因为你这个爹的偏心,才失去了某个机会呢?比如贫道送给谢灵的那件东西,本该是落入林守一手中?林守一甚至无形中失去了更多的福缘?有就一连串有,自然无便一连串无。此间得失,不可不察啊。当年贫道摆摊子,给人算卦,是给过你暗示的。”
林正诚心境始终古井不波,嗤笑一声,“我自家崽子有无出息,出息大小,轮得到你管?你姓林啊?好像我们家谱上边就连个叫林沉的都没有。”
陆沉一时语噎,任由那座小天地悬空,自行旋转,伸手拨动炭火中的红薯,哀叹一声,“烦死个人。”
难怪崔瀺会挑选此人担任阍者,境界确实不高,偏偏是个油盐不进心如磐石的。
而且小镇的这份淳朴民风,到底是咋个回事嘛,一个比一个说话戳人心窝子。
林正诚站起身,绕过书桌,坐在火盆旁,自顾自拿起一块烤薯的红薯,拍了拍灰尘,开始啃起来。
陆沉笑着提醒道:“慢点吃,小心烫。”
林正诚瞥了眼那座悬空的小天地。
有些光亮,是几乎不动的。
例如小镇那座最高酒楼里边的封姨,阴阳家修士陆尾,出身旧天庭雷部的老车夫等存在。
有些光点,璀璨若星辰高悬,是那阮秀,李柳。
还有类似那个雨神转世的娘娘腔窑工,苏旱。
以及从铁锁井逃离的少女稚圭。
与此同时,小镇所有人身上,不断有因果丝线,或牵连在一起,或悄然断掉。
最终将所有人都裹缠在一起,修士少,但是丝线粗,凡俗夫子身上长线数量更多,却纤细。
唯独杨家药铺那边,一团云雾遮掩。
陆沉啃着手里边的红薯,突然气呼呼道:“陈平安这家伙也太记仇了,我又没有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凭啥唯独对我有那么大怨气。你这个当长辈的,得管管,管管他啊。如今你在陈平安那边说话,比谁都管用了。”
林正诚提醒道:“是看上去没有真正做什么。”
看上去。真正。
陆沉自顾自说道:“再说了,当年小镇大劫来临,又不是只有我们白玉京仙人露面,三教一家的圣人,可是都现身了。”
“至多是咱们紫气楼那个脾气差的,率先动了手,可贫道不一样啊,从头到尾,既没有跟齐静春干架,也没有撂半句狠话,和和气气的。”
“陈平安凭啥不去跟文庙那位副教主寻仇,也不去找佛门理论,就逮着个我不放,脾气好就好欺负是吧,冤死我了。”
林正诚做了个古怪动作,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然后瞬间收起。
就像是听过了一个笑话,捧场完毕,陆掌教你继续说下个笑话。
陆沉抬起袖子,指了指这个家伙,“读书人,咱们都是读书人。难怪林守一打小就跟你不亲。”
圣人抱一为天下式,知荣守辱为天下谷。
崔瀺为林正诚的儿子,取名为“守一”。甚至还早早帮林守一想好了及冠时的那个“字”。
姓林名守一,字日新。既日出日新,宜慎之又慎。
见这位白玉京三掌教还在装傻,林正诚便抬起手,双指虚握,如拿书晃动状。
陆沉叹了口气。
太聪明也不好,很容易没话聊。
林正诚的意思,大概是说你我二人,都是小镇那些故事的翻书人,几乎所有线索,脉络,纠缠,走势,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你我都也都翻阅得一清二楚,那么就别装傻扮痴了。
陆沉感叹道:“要是皇帝陛下说得动你,你就能说得动陈平安,答应当那大骊新任国师。”
林正诚默不作声。
做人做事,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就只是想明白一个我是我。
既然我是我,就必然会做很多该做的事情,不做很多不该做的事。
就像林守一年幼时去那座学塾,有次下课回家,红着眼睛,好像哭过。
林正诚当时还好瞧见,便问他怎么回事,林守一说有同窗作弊他检举,然后就没愿意谁搭理自己了。
“你觉得自己是错的?”
“没有!”
“做对的事情,就一定会有好的回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