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得不承认,这种凭借某境“最强”而来的武运,相较于其他任何一座天下,都很有水分,而且水分很大。
如果是在浩然天下,哪个门派,能够拥有将近十人,如此密集地先后获得过武运,不是自家开武运铺子的是什么?
陈平安站在原地,微笑道:“要是那种点到即止的切磋,联手打个远游境,问题不大。”
习武登高,急不来。
躲寒行宫的武夫一脉,想要真正为飞升城分忧做事,确实还需要二三十年的打熬。
到时候有了一两个远游境武夫,外出游历就很安稳了,都不太用得着剑修的护道。
如果是一场有预谋的偷袭,撇开郑大风和两位教拳师傅不谈,那么一位飞升城去过战场的金丹境剑修,一人一飞剑,就可以彻底杀穿躲寒行宫。
陈平安挪步,从近到远,将那些年轻武夫一个个拉起身,当然女子除外,隐官只需轻轻跺脚,她们便能够飘然起身。
玉笏街的孙蕖,她有个妹妹叫孙藻,早年跟随一位名叫宋聘的金甲洲女子剑仙,离开了家乡。
她起身后,问道:“隐官大人,孙藻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丢人现眼?”
陈平安笑道:“她已经是观海境剑修了。”
孙蕖点头道:“凑合吧。”
躲寒行宫,历史上的教拳之人,先后是宁府老嬷嬷白炼霜,年轻隐官陈平安,还有个外来户的郑大风。
其实陈平安只是偶尔去指点一番,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师父,但是躲寒行宫的孩子,哪里管这个,有事没事就拿郑师傅跟隐官大人作对比。
陈平安走到两位金身境武夫那边,笑道:“马师傅,刘师傅,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喂拳可以出手再重一点,至于打熬筋骨的药材一事,加上一日三餐的药膳,可以适当多要一点,不用担心泉府一脉那边报账会通不过。”
看着那位年轻隐官的和煦神色,打商量的语气,两人便有几分意外,同时还有些轻松。
今天有了隐官大人的亲自发话,想必以后在泉府那边,就更好商量了。
谁不知道泉府一脉的账房先生们,在挣钱这件事上,就差没有将年轻隐官尊奉为初代祖师爷了。
躲寒行宫一脉的纯粹武夫,这些年的处境,其实颇为尴尬,一来就像是刑官一脉山头的“庶子”,不太讨喜,再者钱财一事,只进不出,虽说不至于讨人嫌,可到底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泉府那边倒是不会克扣半点,只说他们两人与大师傅郑大风,三位教拳的,泉府每月按例给的俸禄,一文钱不少,孩子们习武练拳打熬筋骨一切所需,也都足量分发,躲寒行宫报多少,就给多少,从无二话。
只是一些个琐碎言语,以及某些眼神和脸色,谁都不傻,都听得见,看得明白。
此外,躲寒行宫的习武之人,在这剑修如云的飞升城,难免会觉得自己矮人一头,说话做事,就跟着束手束脚了。
就像那个练武资质最好的姜匀,很快就会是一位金身境武夫了,已经是躲寒行宫未来板上钉钉的中流砥柱,他若是出门在外,路上遇到了同龄人的剑修,心中岂会没有半点遗憾?
虽说姜匀到了外边,还是一年到头咋咋呼呼的,可其实一个人说话嗓门越大,实则内心越是心虚。
陈平安抱拳告辞,“就不耽误你们教拳了。”
那位女子武夫问道:“陈宗师不为孩子们教教拳?”
若是喊对方一声隐官,好像不妥当,毕竟如今的隐官是宁姚。
既然对方是一位山巅境武夫,喊一声宗师,甚至是前辈,都不为过。
开山立派为宗,拳更高者为师。
他们两位外乡武夫,到底不比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虽说在此教拳多年,可因为两人极少外出走动,对剑气长城的许多独有风俗,其实只算一知半解。关于这位末代隐官的诸多传闻事迹,其实也不太能够理解。就像姓刘的女子武夫,就很想不明白,为何姜匀几个,每每聊到陈隐官,都绕不过与曹慈的三场问拳,明明是三连败,还能说得那么眉飞色舞,即便是说到与郁狷夫问拳,也几乎从不谈年轻宗师的如何出拳凌厉,反而只说被郁狷夫一拳就倒,不光是姜匀,几乎所有人都乐得不行。
陈平安摇头笑道:“不了。”
姓马的魁梧男子,小心翼翼问道:“陈宗师返回家乡后,可曾与那曹慈再次问拳?”
陈平安点头道:“有过一场问拳,还是输了。”
男子倒是不奇怪,赢了曹慈才是怪事。
女子忍不住问道:“敢问陈宗师,曹慈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显而易见,她是一位曹慈的仰慕者。
陈平安说道:“跟曹慈问拳之时,他是止境归真一层。”
女子便眼神复杂,只是很快就巧妙隐藏起来。
陈平安知道她的心思,大概是觉得一位山巅境武夫,去与一个止境归真的曹慈问拳,有点不自量力了。
只是陈平安也没解释什么。
等到两位金身境武夫,重新开始教拳,陈平安只是在演武场边缘驻足片刻,很快便默默离去。
对于那两位教拳师傅而言,等到那位青衫男子一走,当下心情,大概能算是如释重负。
躲寒行宫最早十人,都看到那个年轻隐官在离去之前,朝他们竖起大拇指。
走出大门,陈平安回头望了眼匾额,这座曾经属于祭官一脉的躲寒行宫,确实古怪。
躲寒?躲?
可惜就算是避暑行宫,对于祭官一脉都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就像是被人故意销毁了所有记录。
陈平安只在记录刑官一脉的秘档书页空白处,看到了一句类似批注的言语,是上任隐官萧愻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很好辨认。
“每一位纯粹武夫的肉身,就是一座香火鼎盛的万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