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相当一部分,都与自家公子关系不错。
比如白帝城郑居中,符箓于玄,龙虎山大天师,火龙真人,刘聚宝。
陈平安正色问道:“小陌,你真想好了?”
小陌点头道:“那就有劳公子转赠此剑了。”
双指捻起,好似虚握一物,随后出现了一条剑气流转的鲜红色彩,如一条火龙。
竟然是那把大炼的本命飞剑,就这样被小陌从本命窍穴当中,硬生生剥离扯出,最终凝为一枚长约三寸的火红剑丸……
陈平安忍不住骂道:“小陌你大爷。”
剑修剥离本命飞剑一事,伤及大道根本,哪有小陌这么轻描淡写不当回事的。
陈平安不得不第一时间祭出笼中雀,帮忙遮蔽天机气象,不然估计整条风鸢渡船,都要误以为遭遇了大修士的术法轰砸。
然后陈平安取出一把自己亲手制造的槐木剑匣,小心翼翼收起那把如今都没个名字的本命飞剑,气笑道:“这么一份天大的见面礼,具体怎么送,该怎么跟小姑娘说道此事,容我先想一想,肯定是要说清楚的,我可没脸贪功瞒报。”
小陌难得玩笑道:“公子不要贪墨此物就行。”
陈平安直愣愣看着小陌,跟谁学的?
之前朱敛私底下找到自己,对小陌赞不绝口。
因为小陌与他说一句“落魄山中,多赤子之心,约莫是近朱者赤的缘故”。
小陌尴尬一笑,自己果然不适合这么轻佻聊天,还是得本色做人。
与谁学都不如与公子学,来得事半功倍。
陈平安想了想,说道:“飞剑名字就叫‘薪火’吧。”
薪火相传。
希望柴芜得此福缘,此后修行路上,她能够多加珍惜,将来若是遇到类似的有缘者,也能如今天小陌一般,继续将这把飞剑传承下去。
小陌笑道:“有点憧憬未来了。”
风鸢渡船在中岳附近一处名为苦葫芦的仙家渡口停岸,因为有大小两座湖泊相连,形若葫芦状,由此得名。
其实湖水极为清冽,至于为何名字中会有个苦字,山上一直没有明确说法。
渡口那边,山君晋青和一位文气浓郁的青衫文士,并肩而立。
此外还有卢白象和两个弟子,元宝元来,也在这边等候风鸢渡船。只不过葫芦渡人多眼杂,师徒三人已经悄然登船。
卢白象如今是中岳某座储君之山的供奉,弟子元来还曾在山中得到一桩仙缘。
有小米粒在,就没有陈平安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所以这次元宝去往桐叶洲,到时候她见着曹晴朗的第一面,陈平安就得瞧几眼,看看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属实。
虽说旧朱荧剑道双璧之一的元白,最终还是没能离开正阳山,跟随晋青来中岳修道,而是去了一处被正阳山祖师堂命名为篁山的地方,负责筹建正阳山下宗事宜,一旦摘掉宗门候补的后缀二字,元白就会成为一宗之主,只不过元白的境界,多半会在元婴境停滞不前了,这也是正阳山放心让元白住持未来下宗事务的根源之一。
可晋山君还是很念陈山主的这份情,所以爽快答应落魄山这边,以后风鸢停岸费用,一律打五折。
其实上次崔东山坐镇渡船,南下桐叶洲,中途停歇苦葫芦渡,其实当时渡船之上有个化名邵坡仙的剑修,晋青登船时,没有与之见面。
但是等到这位大山君下船返回祠庙后,就站在在门口那边,毕恭毕敬,与那条倏忽间没入白云中的渡船,遥遥作揖拜别。
陈平安带着小陌下了渡船,笑着快步前行,抱拳行礼道:“见过晋山君,吴郡守。”
青衫文士,是家乡那边的老熟人了,正是吴鸢,当年在龙州槐黄县碰了一鼻子灰,仕途上布满了福禄街桃叶巷那些大姓丢下的软钉子,最终黯然离开龙州,等于是被贬谪到了中岳山脚处的一个小郡,如今成了个大骊偏远边境的官员,官身依旧是郡守,作为国师崔瀺的记名弟子,又是龙州槐黄县的首任县令,仕途攀升一事,简直是高开低走得无以复加了,在当地官场看来,吴郡守至多就是去陪都的小九卿衙门捞个闲职,在那边养老。谥号?追封?做梦呢。
但是陈平安知道,吴鸢很快就会回调,破格升任为旧龙州、新处州的“新任”刺史。
晋青抱拳,朗声笑道:“见过陈山主。”
吴鸢作揖还礼,微笑道:“吴鸢拜见陈师叔。”
被吴鸢称呼为小师叔,让陈平安哑然失笑。
陈平安今天来,是与中岳山君商议开建采石场,砍伐木材,购买河砂三事,当然都不是什么寻常的木石,只说中岳一座储君之山独有古檀木,在宝瓶洲的名声,就仅次于豫章大木,是早年中部各国宫殿栋梁廊柱和卤薄仪仗的首选,朱荧王朝专门在山脚设置采办处,一直被皇家宫廷垄断开采,都不是什么按棵售卖,而是论斤卖的,寸檀寸金。
先前崔东山跟晋青谈妥了意向,却没能谈拢价格,就只好让先生亲自出马了。
南边的桐叶洲几乎处处是遗址废墟,陆陆续续复国,对于出自山上的仙家大木、石砂,需求巨大,地大物博的桐叶洲本地当然也有,只是一来开采不易,二来各个仙家一样需要恢复祖师堂,总要先紧着自家的仙府重建,再加上桐叶洲山上山下,比阔一事,蔚然成风,争抢着当那冤大头,哪怕拴紧裤腰带,或是与人赊账借债,都要将皇城宫殿、地方城池建造得比战前更加气势恢宏。
小陌就在旁安静看着自家公子,与一位山君和一位郡守谈笑风生,价格一事,都没什么好事多磨的,好像山君晋青就等着自家公子露个面而已。
采石场,伐木和河床挖石砂三事,甚至无需落魄山这边派人监工,晋青只让陈山主放心便是,细水流长的买卖,没必要为了几颗神仙钱丢了自家中岳的脸皮。
陈平安笑着点头称是。
没来由想起一个可能是出门没翻黄历的仙家门派,好不容易从魏檗的北岳地界搬迁到了中岳,结果就碰到了山君晋青大办了一场夜游宴。
真是个足可令人热泪盈眶的意外之喜……
风鸢渡船继续南游。
种秋和卢白象,两个出自福地的同乡人,久别重逢,就相约对弈几局。
小陌在旁观战,观棋不语真君子。
凝伫久,闻棋子落枰声,一声声静。
一间屋内,于斜回盘腿而坐,正在吐纳炼剑,崔嵬就在旁观察弟子的气机流转,寻找细微处的瑕疵。
裴钱在船尾那边,正在给赵树下教拳。
有那么点代师授业的意思。
赵树下练拳专一,只在撼山拳上边下苦功夫,如今是五境武夫瓶颈。
境界不低,却也不高。
不低,是相对于一般的纯粹武夫,不高,是相较于师父的落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