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笑道:“免了免了。”
自家落魄山有个财大气粗的周首席,已经很够了。
而且小陌不比有座云窟福地的姜尚真,送出手一件礼物,家底就薄一分。
小陌坚持道:“公子,只是一点小小心意,又不是多贵重的礼物。”
“裴姑娘和曹小夫子,都是公子最亲近的嫡传,这要是没点礼物,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公子先前已经拒绝了那些法袍,不如这一次,就容我在他们这边摆一摆长辈的架子?”
陈平安只得点头。
小陌在落魄山,一定人缘很好,如鱼得水,混得不比周首席差。
擅长劝酒,那是酒桌与人分高下的本事。
喜欢敬酒,从不躲酒,还要自己找酒喝,就是酒品上见人品。
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陌跟自己很像啊。
酒品十分过硬,就是劝酒功夫差了点。
当年在酒铺那边,二掌柜是公认的躲拳不躲酒。
至于那些赌棍酒鬼们后半句的“反正一拳就倒嘛”,酒桌上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裴钱和曹晴朗,两人同时望向陈平安。
陈平安继续点头。
裴钱和曹晴朗这才收下礼物。
陈平安看了一眼就知道深浅,是两件品秩比咫尺物更高的“小洞天”藏物法宝。
这种山上至宝,别说一般修士,就连陈平安这个包袱斋都没有一件。
两人与喜烛前辈道谢。
小陌笑着不说话。见他们俩好像没有坐下的意思,小陌这才坐下。
俩孩子,家教礼数很好啊。
莫不是陆道友诓骗自己?故意将那民风淳朴的旧骊珠洞天,说成个凶险万分的龙潭虎穴?算是送给自己一个惊喜?
小陌忍不住以心声道:“公子,裴姑娘很年轻啊,就快是止境武夫了?”
小姑娘,在她师父这边,很恭敬,陆道友显然又跟自己开玩笑了。
陈平安没有以心声作答,开口笑道:“裴钱是很年轻,不过蛮荒天下的云纹王朝,有个名叫白刃的女子,好像也差不多,五十岁就已经止境了,而且听陆沉说,青神王朝的女子国师,更年轻就跻身了止境。”
裴钱点点头。
曹晴朗却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到自己先生的那种洋洋得意。
其实陈平安先前在与陆沉借来十四境修士的时候,离开大骊京城之前,就已经看出了裴钱身上的古怪,让他这个当师父的,都要哭笑不得。
因为裴钱当下处于一种极为玄妙的境地。
她在压境!
是一件连陈平安都闻所未闻的事情。
纯粹武夫的破境,可由不得自己说了算,能否打破瓶颈,自己说了不算,得熬,瓶颈一破,不升境,更是自己说了不算。况且能够破境,天底下哪个纯粹武夫会像裴钱这样?
不过小陌见惯了打打杀杀,而且多是些山巅厮杀,所以对太多事都见怪不怪了。
小陌如今反而对那个曹晴朗更好奇几分。
裴钱如今练拳,确实只为压境。
她要挑选某地某天,才让自己跻身止境。
陈平安开门见山,直接跟曹晴朗说了崔东山的那个想法。
曹晴朗的回答很简单,“先生,其实如此最好,之前是因为见先生和小师兄好像有了决定,我才硬着头皮答应当那下宗宗主。”
陈平安笑道:“我们落魄山又不是一言堂,这么大的事情,你自己有点想法,多正常,当时就该直接跟先生说……算了,这次是先生考虑不周,以后我会注意的,你也是。”
曹晴朗点头道:“记住了。”
陈平安有些惋惜,“本来你可以是浩然历史上最年轻的宗主。”
曹晴朗也不好在这件事上边说什么。
以前文庙管得严,练气士担任一宗之主,必须是玉璞境,是条铁律。
山泽野修,想要四十岁之前跻身上五境,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即便是底蕴深厚、传承有序的谱牒仙师,想要在这个岁数成为玉璞境修士,一样难如登天,在浩然历史上屈指可数。
再者就算有这样的修道天才,一来不会让资质如此之好的天之骄子,被那些繁琐的山头事务消磨掉宝贵的修道光阴,太过得不偿失了,再者大宗门里边,就算有那下宗,一个如此年轻的玉璞境,也不直接适合当下宗的宗主。一个练气士,在修行路上的势如破竹,极有可能就是一大堆鸡毛蒜皮里边的磕磕碰碰,跌跌撞撞。
自己如何,陈平安几乎从来没有什么讲究,甚至行走江湖,反而担心“跌境”不多。
但是到了裴钱和曹晴朗这边,就大不一样了。
比如曹晴朗摘得榜眼,到了陈平安这边,高兴之余,难免有几分腹诽,我的学生,怎么才是榜眼,不是状元?
以至于陈平安这次造访京城,得强忍着,才能不偷偷走一趟礼部档案库,翻出那位新科状元的殿试对策文章,看看会不会是自己得意学生的卷子,只是字迹不那么馆阁体,才会被那些上了岁数的读卷官看走眼了,或是被皇帝宋和故意降了名次?
曹晴朗说道:“先生,我刚刚找过荀趣,他说先生很平易近人,不是那种假装没架子,而是真的没架子。”
“荀趣不是那种喜欢谄媚谁的人,更不是故意让我转述给先生。他愿意这么说,肯定是对先生由衷仰慕了。他还说自己以后要是当了大官,就得像先生这样,不管与谁相处,都可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