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凭空得来的十四境,还有那把杀力高出天外的长剑,以及那个神性粹然的存在。
一件鲜红法袍,在这山巅随风飘摇,猎猎作响。
但是面容身形都开始恢复正常。
陈平安说道:“我要是有你这个岁数,今天这场问剑,你都看不到我的人。”
元凶哈哈大笑起来。
之后双方不再言语。
黄衣男子,最后看了眼家乡天下。
他缓缓抬起手,朝身边那位年纪轻轻的人族剑修,竖起大拇指。
陈平安抬头望向天上那一轮月。
许久没有收回视线。
曾经担心她迟迟无法跻身上五境,在一座崭新天下会有危险,又担心她成为玉璞境后,肩上的担子更重,而他又不在身边。
担心她无法天下第一人,又担心她成为天下第一人。
大概这就是喜欢。
让一个人能够不像自己。能让乐观者悲观,能让悲观者乐观。能从绝境中看到希望,有胆子去憧憬未来。
能让一个贫寒困苦的陋巷少年,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有钱的人。
能让一个连剑字都不会写的草鞋少年,跨越山与海,默默练拳百万,还要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成为大剑仙。
陆沉说道:“放心吧,问题不大,哪怕拖月终究不成,谁都不算白跑一趟了。”
之后就是两两沉默。
唯有山风拂过,如有阵阵呜咽。
蛮荒天下各地,在白泽敕令冬眠者醒来之后。
蛮荒腹地,一座冰冻万年的千里冰川,突然开始消融,蓦然间,就出现一位不着丝缕的曼妙女子,她的真身仿佛就是整座冰原。
她伸了个懒腰,抬起手掌,打了个哈欠,然后嗅了嗅,一步就跨越数千里之地,来到一座雄伟城池,抿了抿嘴,城内一切生灵的鲜血,瞬间汇成一条鲜血长河,被她如饮酒一般喝光。一位上五境妖族和几头地仙修士,试图以本命遁法远离这座炼狱,被她几个弹指,就打散元神,在空中绽放出几朵血花。
一座历史悠久、如今却只能勉强维持宗字头的山门,一幅祖师堂居中挂图,并非历代祖师的修士挂像,而是一幅古老山河图,绘制了一处古战场的惨烈厮杀。
一头浑身浴血的大妖真身,它脚下是一大片的金身神灵尸骸。
然后挂像开始剧烈震动,这等开山老祖显灵的异象,使得宗门上下,一个个激动不已,有资格在祖师堂敬香的老修士,与那些年轻修士,各自跪在祖师堂内外,一起疯狂磕头。画卷中一具不起眼的妖族尸骸蓦然跳起,神色僵硬,环顾四周,然后走出一位青年修士,他挑了张椅子坐下,伸手一抓,拧下一颗老修士的头颅,放入嘴中大嚼起来。
反正这群属于自身道脉的后世蝼蚁,万年以来,都敬错香了,不是死罪是什么。
此外,一个建造在蛮荒某座福地之内的小门派内,有少年突然歪着脑袋,双眼漆黑一片,怔怔出神。
与此同时,蛮荒天下四面八方,那些早就各有归属的八件仙兵品秩,竟然同时切断了与主人的大道牵连,最终朝一份方向飞掠而去。一瞬间,就导致了七位上五境蛮荒修士的重伤,其中一位被视为天之骄子的年轻地仙,当场身死道消。
此外蛮荒各地,还有几处异象,一道道苍茫气息,纷纷现世。
托月山这边,不断有山脉崩裂的巨大声响。
如同一场问剑过后的天地回响,与风声相和。
陆沉终于打破沉默,问道:“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
陈平安长剑拄地,突然弯腰低头,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五指如钩,伸手覆脸。
闭上一只眼睛,还有一只金色眼眸。
陆沉难得有胆战心惊的时候,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片刻之后,陈平安抬头微笑道:“境界什么的,越喝酒越有。”
陆沉欲言又止,他其实不是只说境界一事。
一旦自己收回道法,陈平安就会立即跌境。
练气士从玉璞境跌落元婴,武道从归真一层跌落气盛。
虽说此次问剑,成功剑斩飞升境,收益不小,只是后遗症也大,比如重新跻身玉璞境所需要面对的心魔?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不是什么说笑的事情。
就更不谈那场人性与神性之争了。
大概这就是剑修?
这才是剑修?
自己果然不适宜练剑。
之前差点就被孙道长说动了的。
陆沉提醒道:“陈平安,打个商量,真的不能再干架了。”
再来一场类似的问剑,陆沉就真要担心连自己都得交待在蛮荒天下了。
陈平安点点头,“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