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鸳机刚刚在山门口停步,她知道轻重,一个能让朱老先生和崔东山都主动下山见面的老道士,一定不简单。
不知为何,老道人神色如常,但是岑鸳机就觉得压力极大,抱拳道:“回道长的话,晚辈名字确是岑鸳机。”
朱敛笑道:“吓唬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崔东山招招手,“小米粒,来点瓜子磕磕。”
黑衣小姑娘立即从竹椅上边起身,小跑到桌子这边,从棉布挎包里掏出剩下所有的瓜子,倒是不多,“给,小师兄。”
崔东山一拍脑袋,问道:“右护法,就这么点啊?”
小米粒听到大白鹅换了个称呼,板着脸,又从袖兜里边又掏出了一大把。
崔东山点点头,“右护法出手阔绰!”
老观主又对朱敛问道:“剑法一途呢?打算从剑气长城的剑仙胚子里边挑选?”
同样是老观主,大玄都观的那位孙道长,怂恿陆沉散道,干脆转去投胎当个剑修,不全是玩笑,而是有的放矢。
当然,就孙怀中那脾气,陆沉要真跑去当剑修了,估计不管如何,都要让陆沉变成玄都观辈分最低的小道童,每天喊自己几声老祖宗,不然就吊在桃树上打。
朱敛笑道:“我哪有脸教别人剑术,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
浩然剑修,随便丢一个到藕花福地,都是当之无愧的剑仙。
藕花福地历史上,也有些稗官野史记载的地仙事迹,只是无据可查,朱敛在术算账簿、营造之外,还曾经着手编撰过官家史书,见过不少不入流的稗官野史,什么地仙之流,口吐剑丸,白光一闪,千里取人首级。不过在家乡那边,哪怕是这些志怪传闻,提及剑仙一脉,也没什么好话,什么非是长生久视之大道,只是旁门法术,飞剑之术难以成就大道。可是朱敛的武学之路,归根结底,还真就是从书中而来,这一点,跟浩然天下的读书人贾生如出一辙,都是无师自通,单凭读书,自学成才,只不过一个是修行,一个是习武。
朱敛最早走江湖的时候,也曾佩剑远游,走遍名山大川,访仙问道。
再一个,藏着隐蔽心思,朱敛想要知道天下的边界所在。若真是天圆地方,天地再广袤,终究有个尽头吧?
小米粒没走远,满脸震惊,转头问道:“老厨子还会耍剑哩?”
朱敛摆手道:“会什么剑术,别听这类客人说的客套话,比起裴钱的疯魔剑法,差远了。”
崔东山低头嗑瓜子,“小米粒,你不知道了吧,咱们这位老厨子,在灶房摘掉围裙,出门在外,耍起剑来蛮好看的,在藕花福地的江湖上,大名鼎鼎得很,都说贵公子朱敛的长剑之上,缠绕的都是女子的旖旎情思,余米都比不了。不知多少江湖女侠,一辈子转去痴心练剑,就是为了能与老厨子比试一场。”
崔瀺曾经跟随老秀才,游历过藕花福地,对那边的风土人情,了解颇多。
小米粒赶紧一手捂住肚子,使劲抿嘴,含糊不清道:“老厨子还当过贵公子嘞。”
朱敛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江湖事嘛,都是以讹传讹,越传越悬乎。”
小米粒重重点头,嗯了一声,转身跑回竹椅,咧嘴而笑,就是照顾老厨子的面儿,没笑出声。
骑龙巷的那条左护法,刚刚溜达到山门口这边,抬头远远瞧了眼老道长,它立即掉头就跑了。
老观主看了眼,可惜了,不知为何,那个阮秀改变了主意,否则差点就应了那句老话,蟾蜍吞月,天狗食月。
隋右边从别处山头御剑而来,她没有落座,是想要与这位藕花福地的老天爷,问一问自己先生的事情。
老观主对她说道:“告诉陈平安一声,桐叶洲金顶观的存亡,贫道无所谓,但是必须留着那个邵渊然。至于那个倪元簪,你只需与他说一声,送出那枚金丹,他就是自由身了。”
金顶观的法统,出自道家“结草为楼,观星望气”一脉的楼观派。至于云窟福地撑蒿的倪元簪,正是被老观主丢出福地的一颗棋子。
隋右边欲言又止,可到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朱敛帮忙解围,主动点头揽事道:“这有何难,捎话而已。”
老观主问道:“那个玉圭宗的姜尚真,怎么没在山上?”
朱敛笑道:“本来应该留在山上,一起去往桐叶洲,只是我们那位周首席越想越气,就偷跑去蛮荒天下了。”
隋右边得了朱敛的眼色,她默默离开,去了小米粒那边。
老观主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有了散道一事,不曾想到最后,还是你们儒家最占便宜。余斗估计会气得不轻。”
一旦三教祖师同时散道,书院,寺庙,道观,处处皆得,那么相对最为容纳别教学问的浩然天下,当然得到的馈赠最多。
散道的同时,三教祖师会联袂走一趟旧天庭遗址,这个天大的问题,当然不会留给他人。
崔东山笑道:“气死道老二最好。”
老观主轻声道:“只说一事,当人间再无十五境,已经是十四境的,会如何看待有机会成为十四境的修士?”
崔东山点点头,“是要变天了,有坏有好吧,反正我如今更倾向于后者。”
老观主问道:“如今?为何?”
崔东山一本正经道:“有我先生在啊。”
老观主转去望向那个陆沉五梦七相之一、甚至可能是之二的朱敛。
朱敛笑道:“前辈看我做什么,我又没有我家公子英俊。”
老观主呵呵笑道:“真是个好地方,贫道不虚此行,门风极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