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摇头道:“资质?在骊珠洞天就别谈这个了,就你那脾气,早早遇到了这些深藏不露的高人,估计成为剑修都是奢望,好一点,要么在骊珠洞天里边当窑工,要么务农耕地,上山砍柴烧炭,一辈子籍籍无名,运道再差一点,哪怕成为剑修,落入圈套而不自知。”
曹峻说道:“不对吧,我记得小镇有几个小崽子、愣头青,说话比我更冲,做起事来顾头不顾腚的,如今不也一个个混得好好的?”
魏晋说道:“那些人的言行举止,是发乎本心,高人自然不计较,说不定还会顺水推舟,你不一样,耍聪明抖搂机灵,你要是落到了陆掌教手里,多半不介意教你做人。”
曹峻正要说话反驳几句,心湖间蓦然响起陆沉的一个心声,“曹剑仙艺高人胆大,在泥瓶巷与人问剑一场,贫道只是事后听闻一二,就要心惊胆战几分。像你这么胆大包天的年轻俊彦,去白玉京五城十二楼当个城主、楼主,绰绰有余,大材小用!如何,回头贫道捎你一程,同游青冥天下?”
曹峻直接被吓得道心不稳,颤声答道:“不敢劳驾陆掌教。”
陆芝那边,也有陆沉的心声笑言,“陆先生能让阿良心心念念,果然是有理由的,名不虚传。”
陆芝回了一句,“别觉得都姓陆,就跟我套近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找砍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陆沉站起身,仰头喃喃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白也诗篇,一语道尽我辈行路难。”
陈平安抬头淡然道:“天无四壁,人行鸟道。青天大路,草鞋磨脚。”
雨龙宗渡口那边,陈三秋和叠嶂离开渡船后,已经在赶往剑气长城的路上。之前他们一起离开家乡,先后游历过了中土神洲,南婆娑洲和流霞洲。
游仙阁客卿贾玄,在太羹渡船上边,私底下提醒那个依旧心怀怨气的年轻人,既是长辈教诲,也是一种警告,让他不要太把一位金丹地仙当回事,但是也不要太不把一位金丹地仙当回事。
雨龙宗暂领宗主的云签,还在等纳兰彩焕的现身收账,与此同时,她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找到那位年轻隐官,与他当面道谢。
小镇上空,陈灵均见着了三个外乡人,掂量一番,骑龙巷的贾老哥也是混道门的,就先去找那个骑牛的小道童,瞧着年纪轻嘛。
陈灵均怕自个儿的腾云驾雾,吓着那小道童,便掐诀按下水气云头,身形落在了小镇外边,大摇大摆追上那一人一牛,笑道:“道友慢行。”
那道童模样的少年转头笑问道:“有事?”
略作思量,便已经学会了宝瓶洲雅言,也就是大骊官话。
陈灵均扬起脑袋,问道:“道友瞧着面生,是来咱们槐黄县入山访仙,还是做客?”
其实是想说道友瞧着面嫩,问一问多大岁数了?只不过这不合江湖规矩。
少年道童说道:“过客。”
陈灵均开门见山以心声问道:“这位道友,该不会是位传说中的飞升境大修士吧?”
怎么夸张怎么来,要真是一位藏头藏尾的山巅大佬,自己的问话,就是童言无忌,想必总不至于跟自己斤斤计较。
少年侧过身,坐在牛背上,面朝陈灵均,摇头道:“自然不是。”
陈灵均小心翼翼问道:“那就是与那白玉京陆掌教一般喽?”
吃一堑长一智,我陈大爷凭什么在这北岳地界吃香喝辣,当然是长记性,靠脑子。
那少年还是摇头。
陈灵均松了口气,行了,要不是这家伙骑在牛背上,勾肩搭背都没问题。
陈灵均自顾自乐呵起来,“漆园梦蝶,不过中材。哈哈,这个评价好。”
少年道童一笑置之,问道:“如今骊珠洞天管事的,是哪位圣人?”
哦豁,口气恁大,进小镇之前没少喝酒吧?那就是半个同道中人了,我喜欢。
陈灵均甩着袖子,哈哈笑道:“兵家圣人阮邛,咱们宝瓶洲的第一铸剑师,如今已经是龙泉剑宗的开山祖师了,我很熟,见面只需要喊阮师傅,只差没拜把子的兄弟。”
少年问道:“兵家圣人?是出自风雪庙,还是真武山?”
这点事情,就不作那大道推衍演化了。
陈灵均忍不住看了眼那头青牛,怪可怜的,敢情还是跨洲远游的外乡人,结果摊上个不靠谱的主人,被骑了一路,陈灵均就想要去拍一拍牛角。
少年道童摆摆手,笑呵呵道:“莫拍莫拍,我这位道友的脾气,不太好。”
陈灵均就收回手,忍不住提醒道:“道友,真不是我吓唬你,咱们这小镇,藏龙卧虎,处处都是不知名的高人隐士,在这边逛荡,神仙气派,高手架子,都少摆弄,么得意思。”
陈灵均随即拍胸脯道:“没事没事,反正有我帮忙带路,谁都会卖你几分面子。只要说话做事别太过,都不打紧。真要与人起了冲突,你就报上我的名号,落魄山小龙王,我姓陈名灵均,道号景清。对了,我有个朋友,如今做点小本买卖,绘制道书,是那祖传的五岳真形图,有点门道的,道友你要是手边缺这玩意儿,可以领你去我家铺子那边,成本价卖你,我那朋友如果赚你半颗雪花钱,就算我砸了金字招牌。”
少年笑问道:“景清道友这么喜欢揽事?”
陈灵均叹了口气,“么法子,天生一副古道热肠,我家老爷就是冲着这点,当年才肯带我上山修行。”
道童问道:“你家老爷是谁?”
陈灵均呵呵一笑,“不说也罢,咱俩一场萍水相逢,都留个心眼,别可劲儿掏心窝子,行事就不老道了。”
之后陈灵均带着骑牛的少年道童,看过了锁龙井,期间少年轻拍牛背,在一处停步。
当年弟子陆沉的算命摊子,离着那棵老槐树不远,抬头可见,枝叶扶疏,绿荫葱郁。
少年抬头看了眼,一棵老槐树便瞬间重现眼中,只是在他看来,虽然古树婆娑,可惜很快就会形存神去,无复生意。只不过人间事,多是如此,日月疾驰,岁月如梭,海中行复扬尘。
陈灵均随口问道:“道友走这么远的路,是想要拜访谁呢?”
道祖笑道:“那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