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昼锦心声答道:“知道了。”
之后送走两人,单独拉来苦手。
陈平安问道:“你现在的境界,只能凭借那件本命物,摹拓一位玉璞境修士的实境?”
年轻修士老老实实说道:“停水境暂时只能如此,以后晚辈如果能够跻身玉璞境,就可以实境一位仙人,若是晚辈再侥幸跻身仙人,可以实境一处规模不大的洞天、人数不多的福地。但是一把停水境的天地大小,晚辈依稀察觉到,最终会存在一个定数,如果晚辈不知节制,太过贪心,很容易就会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导致崩碎。”
陈平安问道:“能不能给我瞧瞧?”
苦手毫不犹豫,立即祭出那把古镜,被陈平安驭入手中,双指捻住边缘,看那背面一圈回文。
“人心方寸,天心方丈”,是道家语。
“吾之所见,山转水停”,有点意思,不是那山不动水长流。其实佛家也有那“风幡动心不动”“闻声心不动”的说法,这与道家所谓的那道者反之动,其实略有相通。
至于一句“以人观境,虚实有无”,可就大有学问了。
陈平安立即拘押起自己这一连串的心念,其中一个,便是那古书上看来的一句老话,“天与水相违”,大致意思是说天象与水相,是相背离的。
陈平安将古镜还给苦手,正色道:“以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使用此物。稚子持刀或挥锤,往往伤人先伤己。”
苦手小心翼翼将停水镜搁放在本命气府之内,小声说道:“陈先生,对不起啊。”
陈平安笑道:“无心犯错不可怕,有心改错即修行。”
苦手抱拳沉声道:“陈先生教诲,晚辈铭记在心!”
之后陈平安一口气找来了余瑜,隋霖和陆翚。
陈平安开门见山问道:“如果以后心魔是我,你们怎么办?”
隋霖和陆翚脸色微白,反而是余瑜第一个开口,“肯定打不过啊,我就安心当个元婴境修士好了嘛,之后就抱大腿拖后腿,反正我是不会主动离开地支一脉的,等到礼部刑部赶人再说。”
陈平安觉得这个其实担任地支一脉幕后狗头军师的兵家小姑娘,多半心魔不会是自己了。心大如此,不常见的。
所谓心魔,大致有两种,比如一心修力者,什么都不多想,其实也算一种道心纯粹,就会被心魔以力镇压,修士最傍身的一技之长,在遇到这一道门槛之时,总会是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处境,就像要登堂入室,就有人拦阻,而这个人,刚好就站在门槛上,比门外人高出些许。
此外就是更加虚无缥缈的道心了,心境最大瑕疵处,修道之士修心的大缺漏处,就是心魔的生发之地。
陈平安对隋霖和陆翚分别说道:“隋霖,佛道两门都有守一法的传承,去翻翻档案,或是请教高人,之后你以后多去崇虚局和译经局两地,多听多想,然后渐次收拢心性为一,这个过程,看似平常,只是听人传道讲经说法,其实不会轻松的,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翚,你先自己找办法解决困境,实在不行,将来哪天,真的觉得自己破境无望了,就来落魄山找我,我会传授你一门儒家练气的破字令。”
其实陆翚是最被殃及池鱼的一个,很大程度上属于遭了一场无妄之灾,先前才会被刻意折磨。
因为那个神灵姿态降世的白衣陈平安,最恨的,或者说他觉得最棘手的,其实就是陆翚的身份,儒生,或者说读书人。
隋霖和陆翚各自稽首、作揖,与这位陈先生诚心诚意致谢。
余瑜问道:“陈先生,我咋个办?”
陈平安说道:“多喝酒。”
余瑜疑惑道:“这都行?!”
陈平安点头道:“喝酒能解万愁。”
余瑜揪心不已,“喝酒最花钱了,这些年我一直在辛苦积攒嫁妆呢,长春宫的仙家酒酿都舍不得买几坛。咱要是没个大定力,早就去当蟊贼了。”
陈平安大致可以确定了,这个心比天宽的小姑娘,说不定是破境跻身上五境最容易的一个。
陈平安笑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我共勉。”
余瑜笑哈哈道:“不能再聊了,再这么下去,我就要学改艳和韩昼锦,开始喜欢陈先生了!”
至于什么宁姚不宁姚的,你一个飞升境大剑仙,好意思欺负我一个小姑娘?
要是这都好意思,对不住,那你宁姚可就真配不上咱们陈先生了!
陈平安笑问道:“你跟改艳有仇啊?”
韩昼锦已经离开,女鬼改艳却还在外边等着。
余瑜呵呵道:“没仇没仇,就是她这个当掌柜的,每天扣扣搜搜,什么都要记账,挣外人钱的本事,一点都没有,就知道在自己人身上赚钱,瞧瞧,咱这么大一地盘儿,空有屋子,改艳连个开门迎客的漂亮女子都不肯请,说是花那么钱做啥,好好一客栈,难道办成了正阳山脂粉窝一般的琼枝峰不成,反正道理都是她的,钱是没的,我烦她不是一天两天了。”
陈平安深以为然,点点头,“改艳的生财之道,确实一言难尽。”
三人离去之时。
宁姚眯眼道:“多喝酒,少说话,别瞎想。”
然后余瑜回了后,在院子里就像一直被雷劈,飞奔乱窜,嚷嚷着记住了记住了,最后她一头撞上院墙,倒地不起。
小沙弥后觉,女鬼改艳,一起来到小天地。
改艳壮起胆子,瞧见了那个坐在台阶上的青衫剑仙,唉,还是这位陈先生,让人仰慕。
先前那个,实在是吓得她肝胆欲裂。
她眨了眨眼睛,率先说道:“陈先生和宁剑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绝配,神仙眷侣。”
陈平安微笑道:“谢谢美言。”
早干嘛去了。如果一开始就这么会说话,也吃不了这几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