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东山走后,石柔松了口气,揉了揉小哑巴的脑袋,“以后别这么说话了,为了我给人惦念,犯不着。”
小哑巴双臂环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谁敢招惹咱们铺子,以后等我跟裴钱学成了拳,一拳下去,连人带坑都有,坟头棺材都省了。”
在骑龙巷这边当久了跑腿伙计,与当地百姓,尤其是妇人婆姨们,学了不少市井言语。
孩子都不喊那位山主祖师爷,只喊师父的师父。
周俊臣想了想,觉得以后还是要与那个山主祖师爷,稍稍混个脸熟,不然以后自己去山上告状,陈平安偏袒自己学生,不帮忙主持公道咋办?
之后两人一起在柜台后边看杂书,孩子在石柔翻书页的时候,问道:“石掌柜,陈山主是怎么个人啊?”
石柔想了想,笑道:“好人,很讲道理的。”
周俊臣郁闷道:“可我也不知道他的道理啊。”
石柔忍俊不禁,说道:“你有自己的道理就行了,不用刻意去讲他的道理,你说,他就会认真听,哪怕不说,他也会看在眼里。”
周俊臣疑惑道:“真有这么好的人吗?”
石柔轻轻点头,趴在柜台那边,眼中有些笑意,“别处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我们落魄山是有的。”
周俊臣气呼呼道:“那他还有这么个不讲理只会吓唬人的学生,我看没那么好。”
石柔哑然失笑,“可能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吧。”
然后石柔压低嗓音,悄悄说道:“其实我是假装那么怕那人的,其实没那么怕。”
周俊臣咧嘴一笑,点头道:“看得出来。”
石柔继续翻书。
突然门口那边,出现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怯生生道:“我哥让我捎句话给石掌柜,说等他走远了,我再来这边找你。”
石柔霎时间心弦紧绷。
花生说道:“我哥说了,石掌柜其实怕他再假装不那么怕他不如假装很怕他其实不怕他。”
等到少女走后,周俊臣轻声道:“我都有些怕他了。”
草头铺子那边,贾老神仙神色和蔼,终于有胆子与那少女言语,笑呵呵问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与咱们那位崔仙师可有山上渊源?”
少女小声说道:“回掌柜的话,我姓崔,与哥哥一般,名花生。”
老神仙心头巨震,他娘的,小姑娘瞧着柔柔怯怯的,不曾想还是个朝里有人好做官的狠角色啊,竟是那崔仙师的……妹妹?
老神仙一下子就文思如泉涌,捻须点头而笑,“好名字啊,崔花生,花生,催促花生花开,饱含期待,寓意极好,名字极美,贫道一听,就猜出定是崔仙师的妹妹了。”
少女嫣然一笑如花开。
这天渡船缓缓靠岸,一行人在牛角山渡口下船。
在此等候多时的崔东山,却只瞧见了裴钱,小米粒和那头化外天魔。
崔东山问道:“先生呢?”
裴钱说道:“师父嫌渡船速度太慢,要带着师娘先去一趟梳水国和彩衣国,很快就回。”
崔东山笑道:“只要给钱,这艘渡船也能很快。”
有些品秩高的跨洲渡船,若是不计成本,狂砸神仙钱,速度可以极快。
裴钱瞪眼道:“你给啊。”
崔东山弯下腰,与那白发童子笑呵呵问道:“蹭饭来啦?”
白发童子嗤笑道:“花你钱啊,管得着嘛?”
崔东山笑嘻嘻道:“落魄山已经收到先生的信了,打算让你自己挑选两个重中之重的显赫位置,一个是压岁铺子,大师姐待过,代掌柜身上所穿皮囊,是桐叶洲一位飞升境大修士的遗蜕,那人嫌命长,非要与我家先生不对付,就被咱们落魄山拿下了。还有隔壁的草头铺子,有个道法深邃高不可测的老神仙坐镇其中。”
白发童子问道:“怎么个高?”
崔东山以心声答道:“前身曾是浩然天下的那位斩龙之人,你说高不高?”
白发童子心中一震,落魄山什么地儿啊,不是随手宰了个飞升境,就是斩龙之人当个铺子掌柜?
好好好,这才是隐官老祖开宗立派的该有气派,自己在此蹭吃蹭喝,不掉价。
不过白发童子还是选择那个压岁铺子,打算先对那个“斩龙之人的前身”探探底,再决定是否招徕麾下当个小喽啰。
它哈哈笑道:“那么从今天起,我就是压岁铺子的新掌柜了。”
崔东山笑眯眯道:“你想多了,只是店伙计。”
它冷笑道:“你说了不算。”
崔东山说道:“不凑巧,先生在信上说了,你无论去了哪处铺子,都只能先当个店伙计。”
白发童子捶心顿足,“我帮着隐官老祖辛辛苦苦打江山,立下不世之功,不曾想到头来,还是寒了众将士的心!”
崔东山笑道:“事先说好,到了骑龙巷,你不要作妖,不然后果自负。”
伸手按住白发童子的脑袋,真名天然的化外天魔,会心一笑,不知死活,自己送上门来了。
崔东山眯眼道:“其实忘了告诉你,最不凑巧的,是我比较擅长对付化外天魔。打个仙人境剑修,还会有点吃力,打个飞升境的化外天魔,反而简单。”
片刻之后,崔东山抬起手,抖了抖雪白袖子。
白发童子脸色微白,抿起嘴唇,一言不发。
方才此人心扉大开,就像一个傻子主动开门迎客,她偏不信邪,就跨过门槛,结果瞬间神魂撕裂成三百多份,在一处搁放在彩云间的棋盘上,沦为颗颗棋子。
小米粒扯了扯崔东山的袖子,只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