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和齐廷济的疑惑,郑居中的大弟子傅噤,早就有了。
“小白帝”傅噤,身为纯粹剑修,胜负心极重,对于那位师祖,很想问剑一场。
反正白帝城修士,只要有本事,欺师灭祖都没关系。
郑居中曾经精心谋划了一场叛变,处心积虑足足六百年,韩俏色这些师妹师弟,再加上傅噤在内的几位嫡传,联手客卿,供奉,因为只要做成了,人人得利巨大,都涉及到了各自大道,而试图将整座白帝城改天换日的那个主谋,就是“被自己蒙在鼓里”的郑居中一粒心神所化之人,再拉拢了一大拨白帝城的敌对势力,气势汹汹,胸有成竹,感觉杀个十四境都完全没问题。
从头到尾,只有柳赤诚那个傻子,没掺和。
郑居中对这位身为琉璃阁阁主的小师弟,既大失所望,觉得柳赤诚就是个废物,又或多或少,心存一份同门温情。
至于参与谋反众人,只要是白帝城修士,郑居中一个都没秋后算账,一窝废物,留着还能当个摆设。杀不杀,以及忠心与否,对郑居中来说,反正完全没区别。
至于那些被“郑居中”自己勾结而来的敌对势力,一个个的下场,就比较可怜了。
之后三百年内,郑居中没有出手打杀任何一人,只是一座座祖师堂内讧不已,勾心斗角不亦乐乎,同门之内,袭杀手段层出不穷,每有修士得手,还会沾沾自喜。其中两座原本底蕴深厚的中土宗门,杀来杀去,酣畅淋漓,最后杀得连那个宗字头的头衔,都没能保住。
最可怕的地方,就连身为郑居中开山大弟子的傅噤,直到今天,其实内心深处,还在怀疑一事,自己到底是傅噤,还是师父分身之一?
泮水县城。
顾璨正在独自打谱,师姑韩俏色坐在门口那边,突然喊了声师兄。
郑居中没有理会,走入屋内,坐在棋盘对面。
韩俏色对此也无所谓。
顾璨缓缓放下手中棋谱,抬头问道:“议事结束了?”
郑居中摇头道:“还在议事,分心来此。”
一座白帝城,能够让郑居中稍微多聊几句的,就只有这个新收没几年的关门弟子了。
顾璨说道:“师祖如果想要保持在十四境,是不是人间必须最少存在一条真龙?”
这其实是一个悖论,师祖发誓要斩尽天下真龙,所以凭此宏愿,剑心合道心剑,成为十四境修士。
可等到他一旦真正杀尽了真龙,就要跌境,重新变成一位飞升境剑修,而且会被剑心反噬,大伤元气。
郑居中点点头。
韩俏色猛然转头,显然她被着个说法给惊吓到了。
关于斩龙之人的境界,有说是十四境的,也有说是飞升境巅峰的,更有人言之凿凿,之所以能够斩龙,是因为他拥有太白、万法、道藏之外的第四把仙剑。
顾璨疑惑道:“师祖也是浩然本土人氏,为何跻身十四境剑修,没有惹来天外神灵的仇视?是因为当年蛟龙之属的背叛,投靠了我们人族?”
郑居中笑道:“差不多。”
顾璨说道:“可是蛟龙之属的兴起,是大势所趋,想要天下水运流转有序,文庙还是需要蛟龙去打理的。到时候师祖如何自处?”
郑居中反问道:“你一个小小玉璞境,要担心十四境剑修的大道存亡?”
顾璨直白无误道:“我希望与师祖学剑。因为剑术一道,师父是不太愿意倾囊相授了。”
郑居中点头道:“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你师祖看我不顺眼多年,能够给我找点麻烦,他会很乐意。”
韩俏色哀叹一声。
屋内这对师徒,再加上那个师祖,三人都什么脑子啊。
她继续对镜自照,涂抹脂粉,抿了抿嘴唇,转过头问道:“小璨,什么颜色好些?”
顾璨转头看了眼,笑道:“浅红色更好些,殿丞芍药红,稍稍艳了些,不如用梅花庵的嫩香。”
韩俏色嫣然一笑,擦拭唇角干净,果真换了顾璨所说的那种口脂点唇。
鸳鸯渚那边,钓客如云。
陈平安其实在参与河畔议事的时候,就“同时”又有个陈平安,被礼圣送到了鸳鸯渚附近,应该是防止参与文庙内议事的有心人,有所揣测。不然以他的隐官身份,是怎么都该出现在文庙内的。
议事,垂钓,反正两不耽误,都不用怎么开口,乐得清闲。
陈平安就干脆挑了个僻静地方,坐在这边钓鱼,打了两个窝,准备换着钓。钓鱼这种事情,陈平安还是很熟门熟路,咫尺物里边,专门备着鱼竿、饵料。
只是因为先前张条霞那些武学宗师云集在此,好像成了一处胜地。
很快陈平安身边就多出了两拨钓客,男男女女,都很年轻,显然兴趣不在钓鱼。
可惜了陈平安先前打的那个窝,这些个山上神仙,连那抽竿散饵都不懂的,一次抛竿之后,就雷打不动了,傻乎乎等着鱼儿上钩。敢情是憨憨等傻鱼呢?
酡颜夫人与一位百花福地的少女花神,凑巧散心路过此地,远远见着了那一袭青衫后,吓得落荒而逃。
陈平安突然站起身,往远处使劲招手。
道路上,有个年轻女子,身穿红衣,牵马缓行。
她赶紧藏好酒壶,松开马缰绳不管了,一路飞奔过来,一个蹦跳落地站定,大声喊道:“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