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钱使劲点头,估算了一下,“约莫八百里。”
她还以为师父会忘了这茬。
遥想当年,只有她一个人陪着师父游历桐叶洲,裴钱第一次亲眼见到山神娶亲的敲锣打鼓,后来还无意间卷入了一场山神水君的厮杀。
与师父重逢之前,裴钱独自一人沿着旧路线游历桐叶洲,期间就经过了那座重建的金璜府,只是裴钱没去拜访的念头。
那位北晋国的金璜府府君,当年被大泉王朝三皇子带人设计,沦为阶下囚,给拘押到了蜃景城,不曾想却因祸得福,逃过了那场劫难。
裴钱与师父大致说了一下金璜府的近况,都是她先前独自游历,在山下道听途说而来。那位府君当年迎娶的鬼物妻子,如今她还成了邻近大湖的水君,虽说她境界不高,但是品秩可相当不低。据说都是大泉女帝的手笔,已经传为一桩山上美谈。
陈平安笑道:“正好,当年我与那位山神府君,约好了将来只要路过就去金璜府做客,与他讨要一杯酒喝。”
崔东山在栏杆上散步,身后跟着双手负后的白玄,白玄身后跟着个走桩练拳的程朝露,崔东山喊道:“先生和大师姐只管去做客,渡船交给我了。”
白玄身后背了一把竹鞘竹剑。
纳兰玉牒和姚小妍有些雀跃,期待不已。
山神府唉,多稀罕的地儿,她们都没瞧过呢。
陈平安祭出一艘符舟,要带着裴钱和两个小姑娘御风远游。
何辜和于斜回两个飞奔而来,嚷着要一起去长长见识。
白玄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孩子气,幼稚得很啊。”
结果被崔东山一把抓住脑袋,远远丢向了符舟那边。
白玄大笑一声,拧转身形,竹剑出鞘,白玄脚踩竹剑,迅速跟上符舟,一个飘然而落,竹剑自行归鞘。
看得何辜和于斜回羡慕不已,白玄这家伙不愧是洞府境。
纳兰玉牒没好气道:“曹师傅说了,不许我们泄露剑修身份。”
白玄嗤笑道:“小姑娘家家的,头发长见识短,有崔老哥在,山山水水,风里来云里去,小爷我百无禁忌。”
裴钱笑问道:“百无禁忌?大白鹅教你的道理?”
白玄赶紧掂量了一下“大师姐”和“小师兄”的分量,大概觉得还是崔东山更厉害些,做人不能墙头草,双手负后,点头道:“那可不,崔老哥叮嘱过我,以后与人言语,要胆子更大些,崔老哥还答应教我几种绝世拳法,说以我的资质,学拳几天,就等于小胖子学拳几年,以后等我独自下山历练的时候,走桩趟水过江河,御剑高飞过山岳,潇洒得很。崔老哥先前感慨不已,说未来落魄山上,我又是剑仙又是宗师,所以就属我最像他的先生了。”
裴钱微笑道:“学拳好。”
白玄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亡羊补牢,“裴姐姐,以后真要切磋,你可得压境啊,我毕竟年纪小,学拳晚。”
裴钱点头道:“没问题,到时候我需要压几境,都由你说了算。”
白玄哈哈笑道:“裴姐姐是习武之人,一定要一口唾沫一颗钉啊。不过裴姐姐不用太担心,我虽然学拳晚,但是我学拳快、破境更快啊,到时候咱俩切磋,估计裴姐姐不用压境太多。”
裴钱嗯了一声,“肯定的。”
陈平安瞥了眼白玄,眼神怜悯,这个自作聪明的小王八蛋,好像比陈灵均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白玄以心声问道:“玉牒玉牒,这个裴钱到底武夫几境?咱们可是同乡,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故意骗我。”
纳兰玉牒说道:“裴姐姐一直没说自己的境界啊,小妍在云笈峰那边问了半天,裴姐姐都只是笑着不说话,到最后给小妍问烦了,裴姐姐只说她如果跟师父切磋的话,大概百来个裴钱才能勉强打个平手。”
白玄看了眼那个年轻女子,怪可怜的,身为隐官大人的开山大弟子,资质天赋看来都很平常啊。
距离那金璜府还有百余里山路,符舟悄然落地,一行人步行去往山神府。
白玄问道:“曹师傅,闹哪样,两条腿走路多费劲,不够仙气,小心咱们在金璜府门口吃个闭门羹。府君大人,一听就是个有自己宅子的大官,崔老哥与我说过,在浩然天下,宰相门房三品官,牛气得很。”
纳兰玉牒埋怨道:“就你话多。洞府的境界,剑仙的口气。”
何辜点头道:“”
于斜回补充道:“小小隐官这个绰号不太够,大大隐官才配得上咱们白玄。”
白玄斜眼他们仨,“等我开始学拳,随随便便就是五境六境的,再加上个洞府境,你们自己算一算,是不是就是上五境了。”
陈平安笑着摇摇头。
裴钱从咫尺物当中取出一根绿竹杖,
她想起一事,就是在这附近,她人生当中第一次拿到了符箓,一张宝塔镇妖符,一张阳气挑灯符,不过起先是师父借给她的,用来帮她壮胆子,后来才送给她。
裴钱悄悄说道:“师父,在金甲洲那边,我碰到符箓于仙了。”
陈平安有些惊讶,“那位被誉为独占符箓一道的于老神仙?”
裴钱笑着点头,赧颜道:“战场上,于老前辈不但帮我打杀了一头玉璞境妖族,最后还送了我那头玉璞境的本命物,半仙兵品秩。”
陈平安感慨道:“前辈果然仙气无双,就该于老前辈合道星河,跻身十四境。”
裴钱嗯了一声。
百余里山路,对于陈平安一行人而言,其实不值一提。而且相较于上次陈平安途经此地的崎岖道路,要宽阔许多,陈平安瞥了几眼,就知道是朝廷官府的手笔。
路过一座横跨溪涧的石拱桥,陈平安蹲在桥头看那十分崭新的界记碑,微微皱起眉头。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拜访金璜府了。
裴钱问道:“师父,怎么了?”
陈平安起身道:“可能会有是非。”
稍作思量,陈平安笑道:“没关系,我喝完酒就走。”
距离金璜府三十里,山清水秀,溪水潺潺,临水建有一处行亭。
有一队披甲锐士在路旁散乱而坐,小赌怡情,只是嗓门都不大,因为行亭里边还有一位盘腿吐纳的修道之人,手捧拂尘。
一位年轻武将斜靠亭墙外,双臂环胸,闭眼屏气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