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想要离开福地,重返浩然天下桐叶洲,简单至极,随便一剑开天幕即可,不理会羽化福地的生死存亡即可,别说是左右,就是姜尚真祭出那一片柳叶,都一样做得到。
所以将姜尚真困在此地,毫无意义,姜尚真必然出剑果决,出剑后别说是福地死伤百万,甚至是福地破碎,千万俗子都死绝,姜尚真都不会有半点心境涟漪。
昔年姜尚真差点在自家阴沟里翻船,问罪云窟福地那拨带头作祟的桀骜地仙,山上山下死伤何止百万人。
可是左右打算在此暂居,直到想出一个不两难的破解之法。
这就使得左右真身,丝毫动弹不得,恍如入定在先前落脚处。那周密手段不俗,在让绶臣砸出福地之前,就早早在福地内设置了一条“大道敕令”,好似名副其实的“替天行道”,专门用来压胜人间剑气,所以左右只能是阴神远游,不然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地所谓天道,无法伤及剑仙左右分毫,却要让人间处处落难。
比如先前左右剑斩妖族,就在福地天幕之上,一剑劈砍出了一条长达万里的巨大沟壑,这还是左右竭力牵引自身剑气和大道运转,不然一剑杀妖之后,人间万里就要灾殃无数。
那条如同将天幕撕扯出一条缝隙的万里沟壑,在福地踏足登山的少数修士眼中,宛如一挂剑气长虹,长久悬在天地间,琉璃光彩,与剑气一同流转不停。
左右一身剑气,无敌可杀,就只能用以撑开天地边境,防止妖族修士的术法神通,肆意打破福地屏障。
否则天地异象稍稍一起,羽化福地之苍生百姓,就要受那种种天灾之难,或暴雨绵延一旬,导致洪水滔天,或数年大旱、赤土千里,或大雪下满整个冬天,冻杀万物。
一开始左右以为福地之内,犹有妖族留下后手,伺机而动,比如一头王座大妖隐匿在此,不过左右几次巡视天地,始终没有什么发现。
也正常,双方大战,一旦打碎了福地,导致山河覆灭,就等于让左右彻底挣脱了牢笼,到时候再轮到他倾力出剑,可不是姜尚真祭出柳叶,东一戳西一刺那么简单了。
确定羽化福地再无大妖隐藏后,左右就开始阴神出窍远游。
福地名为羽化福地,名字意思很大,事实上却是名不副实,就真的只是桐叶洲一座末流宗字头仙家的私产。
昔年此地修士结丹“飞升”离去,在“天外天”桐叶洲,再之后的修道路上,被那座宗字头仙家招徕,哪怕修士隐藏极深,依旧使得家乡福地,被山头祖师察觉,一番推衍,循着蛛丝马迹,得出大致地址,耗费数十年,最终将这座小福地,从光阴长河的“临近岸边”处,打捞起来。
那之后便是顺理成章地大门一开,谪仙降落,勘验福地,搜刮应运而生的天材地宝,寻觅适宜修道的良材美玉。
只是此处福地,物产太过贫瘠,能入眼的天材地宝,屈指可数,所谓的修道天才,更是青黄不接,偶尔有那么一个,带出福地后,倾心栽培,也往往不堪大用,至多修成金丹。对于一位宗字头仙家而言,哪怕手握一座福地,却是典型的入不敷出,
至于其他山头谱牒仙师和富贵门阀子弟,以谪仙人姿态,花钱游历福地一事,受限于福地资质和品秩,到底收益太小,所以桐叶洲其它的仙家山头,都觉得做了一笔亏本买卖,久而久之,羽化福地就一直是一座下等福地。天下宗门,都愿意将中等福地提升为上等福地,砸再多神仙钱都孜孜不倦,唯独将下等福地提升为中等福地,真就未必愿意,所以山上才有了一个“下等福地,有不如无”的说法。
落在大宗门手中,可以不计本钱,最终细水流长,得到一笔长远收益,转亏为盈。可是历史上不少家底不够雄厚的小宗门,往往反受其害,最终大多选择转手卖给财大气粗的山上宗门。
福地的品秩高低,除了福地山河的广袤程度和人口的数量,天地间蕴藉之灵气多寡,更是重中之重,不然任你福地幅员辽阔千万里,人口多达大几千万,凡俗夫子不适宜登山修行,修道门槛太高,瓶颈又太大,以至于修道之人,皆是下五境,连那洞府境都是奢望,或者所谓“得道成仙”,便只是中五境第一层的洞府境,福地品秩当然就只能得个“下等”之评。
而这座羽化福地,山巅青龙宫的第三十六代道士,宝积观的首任观主,就属于汇聚天地灵气、福缘万千的修道天才,在一座下等福地,不但修出了前无古人的龙门境,最终竟然还修出了一颗金丹,故而被天地大道青眼相加,准许他破开了天幕,远游他乡。
只可惜世事无常。
福地出身的修道之人,某些承载天地气数的幸运儿,一人之仙缘起,天下之忧患始。
这座羽化福地,还算不幸中的万幸,保住了福地,至今未被毁弃,浩然天下历史上不少福地,因为有人“飞升”之后,一着不慎,泄露根脚,未能被某个大宗门收入囊中,牢牢护住,最终都是福地山河破碎人死绝的惨绝下场。也有许多下等福地,被修士涸泽而渔,彻底断绝了本土修士的登山之路。
当然下等福地因为一人,在浩然天下应运而起,还是多数。
一位衣着华美的年轻女子,趁着家里长辈在此歇脚,她便带着身边丫鬟,与娘亲借口赏景,来到那位独自端碗饮酒的青衫书生身边,她掀起帷帽一脚,俏脸微红,轻声道:“敢问公子是何方人氏?”
左右转头答道:“一个姑娘没有听过的地方。”
那女子微红脸颊,红若胭脂,笑道:“公子说了,我就会知道了。”
左右摇头说道:“就算我说了,姑娘还是不知道。”
若是以往,左右要么置若罔闻,要么只答一问。
但是上次与先生重逢又别离后,左右觉得可能自己的脾气,确实需要改一改。
比如将世间女子的搭讪,认认真真当做一场问剑?
所以左右今天就多说了一两句。
那位姑娘不知为何,羞恼离去。姑娘身边的少女,更是恼火万分,这书生好木讷,白生了一副清俊皮囊。
很好,问剑结束。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左右转身走去,与那摊贩还了手中空碗,那摊贩还嘀咕埋怨了几句,一碗酒喝上老半天,不是耽误挣钱是什么,读书人净扯这些虚头巴脑的,到底是烧香来了,还是坑骗有钱家的女子来了?
我心有怨气,只是小声说,你听得见旁人听不见,你这读书人要是肚量不大,就是斯文扫地,真要打架,怕你不成?!
换成一般读书人,也就只当耳旁风了,上山烧香,不惹是非。
可那书生却停步道:“你再说一遍。”
摊贩蓦然一阵火大,只是再看了眼对方,个子好像不矮还挺高的青衫书生,便悻悻然偏转视线,不敢与那脾气真差的家伙对视,小声道:“没什么没什么,客官听岔了。”
左右伸出手。
那摊贩愣了半天,才记得交还那笔对方先前垫付的铜钱。给了钱后,心中腹诽不已,穷鬼一个!
左右继续登山去往翠松宫,一位老元婴的战死异乡,对浩然天下的汹汹大势,好像只是杯水车薪,毫无益处,可是左右不这么觉得。
昔年文圣一脉四位嫡传,见到类似小事,崔瀺会探究人心细微处,说不定借此观道某人某事,消耗数月半载的光阴。大个子是不痛不痒,更大的事情落在头上,都一样,要想惹我生气,就得本事足够,不然都是虚的。小齐可能会更多思量些一地风俗之类的,唯独左右,偏要当面与人较劲,不掰扯清楚不罢休。左右年轻时候,为此吃过很多苦头,害得先生很多次都要走出书斋,分心劳神,为学生解决麻烦收拾烂摊子,尤其是左右转去练剑之后,更是如此。
拉着左右当面道歉时,每次老秀才见那死犟死犟不低头的学生,气不打一处来,老秀才往往跳下来就是一巴掌,不然还真按不下学生那脑袋,让左右赶紧低头,与人道歉得低头!
只是次次不情不愿低头认错后,老秀才带着左右一离开外人视线,就先与左右说一些更大的道理,以及真正的对错到底在何处,道理所涉及,早已依次远离左右与人的是非,最后肯定会让低头生闷气的左右,脑袋抬高些,再高些!要读书,多读书,别光学剑,只会闯祸,将来真要读懂了圣贤书,以后出剑捅破天,先生都要为你补天!但是在这之前,你要多读书啊,要以天地大道、人间苦难作为剑鞘啊,不然先生如何能够放心学生练剑不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