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更不傻。
陈平安掏出一把玉竹折扇,轻轻扇动,同时让那米裕收起了咫尺物和方寸物,真要藏着杀机,米大剑仙上扛得住,就算不是那么扛得住,总不能让一位下五境修士的隐官来扛。
然后陈平安身体后仰,转头问道:“愣着做什么?做掉他啊。留着佐酒还是下饭啊?”
白溪与米裕皆是一愣。
然后天地又是悄然一变。
米裕一剑砍下,竟是极为顺畅,与身在剑气长城差不多,半点没有小天地的压胜气息,反观那位老元婴修士就要凝滞些许。
这一快一慢,加上玉璞境剑仙与元婴练气士的天壤之别,就毫无悬念了。
米裕那一剑,直接将元婴白溪身躯一分为二,不但如此,还将对方一颗金丹、与那元婴皆砍成两半。
只是当米裕要再递出一剑,年轻隐官却出手,以当年与书简湖刘志茂做买卖换来的一桩秘术,拘押了对方的残余魂魄,聚拢起来,攥在手心,微笑道:“求我救你,我便救你,开心不开心?如何谢我?”
痛苦不已的那团魂魄,忍住不去哀嚎,颤声道:“隐官大人只管说,只管提要求……”
陈平安微笑道:“说了让你诚意些,不听?结果如何,不太好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与我说一说山水窟真正见不得光的事情,就可活。你境界太高了,让你当那山水窟下任宗主,我不放心,现在正好,境界稀烂,将来次次见我,就只能靠着神仙钱来凑。”
那魂魄再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些山水窟老祖的隐秘事迹,以及山水窟出了名的“狡兔三窟,财宝四散”。
“以死谢我。”
陈平安点了点头,五指一握,将那孱弱至极的魂魄,以拳罡悉数碾杀,然后合拢折扇,轻轻挥动驱散那些虚无缥缈的魂魄灰烬,以折扇抵住心口,笑眯眯道:“意外不意外?”
米裕已经半点不奇怪了。
陈平安站起身,收起折扇,问道:“陆芝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宰杀那头名不副实的飞升境大妖,再就是有没有可能,问出大妖的真身一事?”
米裕一脸为难。
他问谁去?问陆芝?她哪里稀罕搭理自己。问陈淳安?米裕都没这脸皮。
陈平安无奈道:“米大剑仙,你就长点心吧你。”
米裕比较委屈。
然后米裕好奇更多,环顾四周,瞧出了一些端倪,再绣花枕头的上五境剑修,那也是剑仙,眼光还是有的。
这就是咱们隐官大人的本命飞剑?!
陈平安收回了那把本命飞剑,走到窗台那边。
米裕收剑在鞘,一旁护卫。
一座日月天地,一位女子大剑仙陆芝,与那飞升境大妖打得天翻地覆。
一座笼中雀小天地,米裕出剑斩杀元婴白溪,魂魄又被陈平安以秘术拘押、再以拳罡震杀。
这艘瓦盆渡船的其他所有练气士,始终毫无察觉异样。
在那之后。
瓦盆渡船安然无恙,依旧去往扶摇洲山水窟。
只是少了一位鬼鬼祟祟的飞升境大妖,以及身死道消的船主白溪。
多出了一位陆芝,陈淳安并未随行,却交给了陆芝一块儒家玉佩。
再就是邵云岩,负责帮着陆芝收拾山水窟的那个烂摊子。
烂摊子是烂摊子,神仙钱真不少。
邵剑仙的春幡斋,名义上是可以得到一成收益的。
只不过如今整个春幡斋都是剑气长城隐官一脉的“私产”,邵云岩都不明白这一成收益,有什么意义。
具体如何处置山水窟,那些个步骤,陈平安都已经跟陆芝和邵云岩讲清楚。
陆芝听得心不在焉,反正有邵云岩在,她此去扶摇洲,还要小小闭关一次。
至于谢松花,则要返回江高台那艘南箕渡船,一同去往皑皑洲。
分别之前,年轻隐官又忍不住絮叨起了那两个小娃儿,谢松花大怒,问这家伙,难不成那两个娃儿,是你我女儿不成?
年轻隐官这才闭嘴。
这些算计人心的事情,她不喜欢,更不擅长。
陈平安和米裕则一起乘坐符舟,返回倒悬山。
陈平安站在渡船头,回头瞥了眼米裕。
懒洋洋坐在渡船尾的米裕,顿时有些不自在,咋的,又有重担要落在自己肩上了?
来来来,尽管来,我米大剑仙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隐官一脉的扛把子!
陈平安笑道:“忙活来忙活去,邵剑仙得了山水窟一成收益,谢剑仙还清了人情,陆大剑仙得了一份剑道裨益,外加那颗飞升境妖丹,咱们米剑仙也提升了佩剑品秩,那咫尺物和方寸物也是咱们隐官一脉的公家所得,好像就我一人奔波万里没啥事?”
米裕正色道:“隐官大人运筹帷幄,斩杀飞升境大妖是首功,当之无愧……”
陈平安打断米裕的言语,啧啧道:“就你这点溜须拍马的本事,到了我家乡那山头,别说供奉,当个记名弟子都不配。”
米裕伤心不已。
他本就不擅长此道,他的大道所在,一直是与好看女子以真心换真心啊。
只是米裕很快亡羊补牢说了一句,“真要到了那边,隐官大人只管将那些造访山头的各路仙子,交由我待客,只要出了半点纰漏,随便隐官大人问责。”
陈平安皮笑肉不笑道:“死远点。我家山头的风气,本来就已经够玄乎了,连我这山主都有扳不回来的迹象,再加上你,以后名声还不得烂大街。”
米裕委屈得不行。
米裕犹豫了一下,好奇询问道:“隐官大人为何不收下陆芝赠送的那颗妖丹?她是真不愿意收下。按照隐官一脉的战功计算,也该是隐官大人得到此物才对。”
陈平安坐下身,望向碧波万里浩渺无垠的壮阔景象,说道:“我也不是没收,是收下了的,只是劳烦陆芝转交给南婆娑洲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