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嶂一一用心记下。
陈平安和宁姚两人离开小小的杂货铺子,走在那条大街的边缘,陈平安一路经过那些酒楼酒肆,笑道:“以后就都是同行仇家了。”
宁姚轻声道:“谢了。”
陈平安笑道:“应该的。”
宁姚犹豫了一下,说道:“叠嶂喜欢一位中土神洲的学宫君子,你开解开解?”
陈平安苦笑道:“有些忙可以帮,这种事情,真做不得。”
宁姚双手负后,悠悠然称赞道:“你不是很懂儿女情长吗?”
陈平安斩钉截铁道:“天地良心,我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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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嶂藏在陋巷当中的小宅子,囤满了一只只大酒缸,她本钱不够,陈平安其实还有十颗谷雨钱的家当私房钱,但是不能这么傻乎乎掏出一颗谷雨钱买东西,容易给人往死里抬价,就跟宁姚要了一堆零散的雪花钱,能买来便宜劣酒的酒楼铺子,都给陈平安和叠嶂走了一遍,这些酒水在剑气长城的城池街巷,销量不会太好,这就是剑气长城这边的古怪之处,买得起酒水的剑修,不乐意喝这些,除非是赊欠太多、暂时还不起酒债的酒鬼剑修,才捏着鼻子喝这些,而大小酒楼实打实的仙家酒酿,价格那是真如飞剑,远远高出一门之隔的倒悬山,剑仙都要倍觉肉疼,如今倒悬山喝剑气长城出入管得严,日子愈发难熬。
陈平安弯腰揭开一只酒缸,那只酒虫子就在里边泡着,优哉游哉如一尾小游鱼,醉醺醺的,很会享受。
每一缸酒,得浸泡酒虫子三天才算醇酒,里边都搁放了几片竹叶和一根竹枝,没取名为叠嶂最先提议的竹叶青,或是宁姚建议的竹枝酒,而是陈平安一锤定音的竹海洞天酒,别名青神山酒。
愣是把一个习惯了挣良心钱的叠嶂,给震惊得目瞪口呆。
陈平安当时便语重心长言语了一番,说自己这些竹叶竹枝,真是竹海洞天出产,至于是不是出自青神山,我回头有机会可以问问看,如果万一不是,那么卖酒的时候,那个“别名”就不提了。
除了准备开酒铺卖酒挣钱。
陈平安每天在宁府那边,还是雷打不动的六个时辰炼气,偶尔会长达七八个时辰。
宁姚让出了斩龙崖凉亭,更多是在芥子小天地的演武场上练剑。
陈平安在休憩时分,就拿着那把剑仙蹲在小山脚,专心磨砺剑锋。
偶尔晏胖子董黑炭他们也会来这边坐会儿,晏胖子逮住机会,就一定要让陈平安观摩他那套疯魔拳法,询问自己是不是被练剑耽搁了的练武奇才,陈平安当然点头说是,每次说出来的言语理由,还都不带重样的,陈三秋都要觉得比晏胖子的拳法更让人扛不住,有一次连董黑炭都实在是遭不住了,看着那个在演武场上恶心人的晏胖子,便问陈平安,你说的是真心话吗,难道晏琢真是习武天才?陈平安笑着说当然不是,董黑炭这才心里边舒服点,陈三秋听过后,长叹一声,捂住额头,躺倒长椅上。
在这期间,几乎每天都有个袖子装满糕点的小姑娘,来宁府门口嚷着要拜师学艺。
一次给宁姚拖进宅子大门,痛打了一顿,好不容易消停了一天,不曾想只隔了一天,小姑娘就又来了,只不过这次学聪明了,是喊了就跑,一天能飞快跑来跑去好几趟,反正她也没事情做。然后给宁姚堵住去路,拽着耳朵进了宅子,让小姑娘欣赏那个演武场上正在打拳的晏胖子,说这就是陈平安传授的拳法,还学不学了?
小姑娘眼眶含泪,嘴唇颤抖,说哪怕如此,拳还是要学啊。
小姑娘默默擦拭眼泪,哽咽着说原来这就是娘亲说的那个道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宁姚没辙,就让陈平安亲自出马,当时陈平安在和白嬷嬷、纳兰爷爷商量一件头等大事,宁姚也没说事情,陈平安只好一头雾水跟着走到演武场那边,结果就看到了那个一见到他便要纳头就拜的小姑娘。
倒也不陌生,大街上的四场架,小姑娘是最咋咋呼呼的一个,他想不注意都难。
陈平安也不好去随便搀扶一个小姑娘,赶紧挪步躲开,无奈道:“先别磕头,你叫什名字?”
小姑娘赶紧起身,朗声道:“郭竹酒!”
陈平安点点头,抬起左手,掐指一算,喟然长叹道:“不巧,名字不合,暂时无法收你为徒,以后再说。”
郭竹酒一脸诚挚说道:“师父,那我回去让爹娘帮我改个名字?我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咋的,忍了好多年。”
陈平安摇头道:“不成,我收徒看缘分,第一次,先看名字,不成,就得再过三年了,第二次,不看名字看时辰,你到时候还有机会。”
郭竹酒十分懊恼,重重跺脚,跑了,嚷嚷着要去翻黄历,给自己挑选三年后的那个黄辰吉日。
晏琢陈三秋呆立一旁,看得双方差点眼珠子瞪出来。
郭竹酒是个小怪人,从小就脑子拎不清,说笨,肯定不算,是个极好的先天剑胚,被郭家誉为未来顶梁柱,说聪明,更不行,小姑娘闹出来的笑话茫茫多,简直就是陈三秋他们那条街上的开心果。小时候最喜欢披着一张被单瞎跑,走门串户,从来不走大门,就在屋脊墙头上逛荡,如果不是被董不得打得多了,好不容易长了点记性,不然估计这会儿还是如此,还有传闻,隐官大人其实挑中了两个人选,除了庞元济,就是郭竹酒。
陈平安显然也有些不敢置信,“这也成?”
陈三秋苦笑道:
“成不成,估计还得看郭竹酒明天来不来。”
陈平安望向宁姚。
宁姚说道:“难说。”
陈平安也没多想,继续去与两位前辈议事。
关于老大剑仙的去姚家登门提亲当媒人一事,陈平安当然不会去催促。
在陈平安厢房屋子里边,白嬷嬷笑问道:“什么事?”
陈平安笑道:“还是那个小姑娘郭竹酒,要拜师学艺,给我糊弄过去了。”
纳兰夜行打趣道:“白白多出个记名弟子,其实也不错。”
陈平安摇头苦笑道:“这么大的事情,不能儿戏。”
白嬷嬷说道:“郭家与我们宁府,是世交,一直就没断过。”
陈平安愣了一下,望向白嬷嬷的眼神,有些问询意味。
白嬷嬷点头道:“算是唯一一个了,老爷去世后,郭家举家前来宁府祭奠。后来斩龙崖一事,郭家家主,直白无误与齐家剑仙当面顶过。不然换成别的小姑娘这么瞎胡闹,咱们小姐都不会两次拖进家里。不过收徒一事,确实不用太较真。”
陈平安沉声道:“那郭竹酒这件事,我认真想一想。”
纳兰夜行笑道:“这些事不着急,我们还是聊那陈公子的第四件本命物一事。长生桥一起,陈公子才会真正理解,何谓修道。在那之后,才能不是先天剑胚,亦可勉强成为剑修。别看小看了‘勉强’二字,身为练气士,是不是剑修,才是最大的天壤之别。其中缘由,陈公子大可以私底下去问老大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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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清晨时分,剑气长城新开张了一座寒酸的酒铺子,掌柜是那年纪轻轻的独臂女子剑修,叠嶂。
身边还站着那个身穿青衫的年轻人,亲手放了一大串吵人至极的爆竹后,笑容灿烂,朝着四面八方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