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檗眼神幽怨道:“这不是马瘦毛长,人穷志短嘛。”
许弱笑了笑,伸手随便一指,“给我消失,麻溜儿的。”
魏檗微笑道:“得令!”
走了。
许弱想了想,御风去往叠嶂峰,山君晋青站在原地,神色凝重。
许弱也没有说什么。
晋青突然说道:“大日曝晒,万民跋山,千人挽绠,百夫运斤,篝火下缒,以出斯珍。”
许弱知道这位山君在说什么,是说那朱荧王朝历史上的凿山取水、以求名砚一事。
而这位晋青在生前,恰好就是采石人出身,有说是最终不小心溺水而死,也有说是被监官鞭杀,死后怨气不散,却没有沦为厉鬼,反成一地英灵,庇护山水。最后被掣紫山老山君看重秉性,一步步晋升为叠嶂峰山神。
许弱缓缓说道:“天底下就没有双手干净的君主,若是只以纯粹的仁义道德,去权衡一位帝王的得失,会有失公允。关于社稷苍生,百姓福祉,我们诸子百家,各有各的一把尺子,会有不小的出入。你晋青身为神祇,人性良心,从未泯灭,我看在眼中,十分敬重。”
许弱微笑道:“只是世事复杂,难免总要违心,我不劝你一定要做什么,答应魏
檗也好,拒绝好意也罢,你都无愧掣紫山山君的身份了。若是愿意,我差不多就可以离开此地了。若是你不想如此委曲求全,我愿意亲手递出完整一剑,彻底碎你金身,绝不让他人辱你晋青与掣紫山。”
晋青转头笑道:“你许弱完整出鞘一剑,杀力很大?”
许弱点头道:“养剑多年,杀力极大。”
晋青笑了,“那就换成别人来领教这一剑,我掣紫山消受不起。”
许弱犹豫了一下,提醒道:“拜访披云山,礼物不用太重。”
晋青笑骂道:“原来是一路货色!”
许弱抱拳笑道:“在此叨扰许久,到了京城,记得打声招呼,我请山君喝酒。”
晋青点点头,然后问道:“许先生最早是故意要来我掣紫山?”
许弱停下脚步,淡然道:“你我在此,终究都是为了少死人。可你要追问我们墨家为何选择大骊,让宝瓶洲多死如此多的人,我暂时无法给你答案,但请山君拭目以待。”
晋青没有言语。
许弱没有返回封龙峰,就此离开掣紫山,御风去往北方大骊京城。
他不喜欢御剑。
因为许弱一直觉得,剑与剑修,应当平起平坐。
那个闭关多年的朱荧王朝玉璞境剑仙,试图刺杀大骊新任巡狩使曹枰,尚未动身,就已经死了。
其实对方可以不用死,许弱只是重伤对方。
那位闭关百年却始终未能破关的迟暮老人,至死都不愿沦为阶下囚,更不会投靠仇寇宋氏,故而断剑之后,毫无胜算,就束手待毙,还笑言此次谋划之初,便明知必死,能够死在墨家剑客第一人许弱之手,不算太亏。
许弱便破例说了一事。
一洲之地,山下的帝王将相,王侯公卿,贩夫走卒,皆要死绝,山下暮色,再无炊烟。
老人听说后,死前唯有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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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钱坐在板凳上,环顾四周,小宅小院都是老样子,差点让裴钱有一种错觉,自己与曹晴朗,还是当年的模样,自己不过是被师父要求去水井那边提了桶水,然后自己出门回来,见到了曹晴朗,就只是这样。
贴在院门那边的春联,先前在外边等曹晴朗的时候,她瞅了一百遍,字写得好,但也没好到让她觉得好到自惭形秽。
曹晴朗看着这个黝黑女孩,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为何到了外边这么多年,个儿还是没长高多少,如今只说双方身高,两人差了得有一个脑袋,为什么她裴钱突然就背了竹箱,悬佩竹刀竹剑了,陈先生在那边游学的日子,过得可还好?
裴钱摘了竹箱放在身后,横放行山杖在膝,正襟危坐,直视前方,不去看曹晴朗,开门见山道:“你知不知道,当年我师父,其实是想要带你离开藕花福地,半点都不愿意带我走的。”
曹晴朗犹豫了一下,没有着急回答答案,微笑着反问道:“陈先生收了你当弟子?”
裴钱眼神熠熠,如日月生辉,点头沉声道:“对!我与师父一起走过千山万水,师父都没有丢下我!”
曹晴朗双手轻轻握拳,搁在膝盖上,笑容温柔,“虽然很遗憾陈先生没有带我离开这里,但是我觉得你跟随陈先生远游万里,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我很羡慕你。”
裴钱沉默不语。
曹晴朗转头问道:“如今陈先生要你去提水,还会一边提水桶,一边洒水清洗街巷吗?”
裴钱猛然转头,刚要恼火,却看到曹晴朗眼中的笑意,她便觉得自己好像空有一身好武艺,双拳重百斤,却面对一团棉花,使不出气力来,冷哼一声,双臂环胸道:“你个瓜怂懂个屁,我如今与师父学到了万千本事,从不偷懒,每天抄书识字不说,还要习武练拳,师父在与不在,都会一个样。”
曹晴朗故作恍然,“这样啊。”
裴钱有些憋屈,曹晴朗这家伙怎的过了这些年,还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呢,而且比起当年那个畏畏缩缩的闷葫芦,好像胆儿更肥了啊。
裴钱眼睛一亮,问道:“铁花绣岩壁,杀气噤蛙黾,这句诗词,听过没有?”
曹晴朗摇摇头。
他如今是半个修道之人,哪怕一目十行,都能够过目不忘,又自幼就喜欢读书,随着时间的推移,夫子种秋又愿意借书给自己,在这座天下未曾割裂之前,陆先生会经常从外地寄书给他,不是曹晴朗自夸,他读书已经不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