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都是先前那拨野修用两条道友性命换来的。
孙道人当然不希望这个家伙一个冲动,就触发机关,连累他们三人一起陪葬。
四周青石墙壁之上,皆有色泽如新的彩绘壁画,是四尊天王神像,身高三丈,气势凌人,天王怒目,俯瞰四位不速之客。
四尊栩栩如生的神像,分别手持出鞘宝剑,怀抱琵琶,手缠蛇龙,撑宝伞。
众人脚下是一座八卦阵,又雕刻有双龙抢珠的古朴图案,只是本该有宝珠存在的地方,微微凹陷,空无一物,应该是已经被前人取走。
孙道人只是看了几眼神像,便有些头皮发麻。
不过仍是硬着头皮,从袖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只袖珍罗盘。
罗盘虽小,但是极其复杂,里外有三十六层之多,若是凡夫俗子手握此盘,任由瞪大眼睛观看计数,估计都数不清层数。
高瘦道人手持这块砸锅卖铁买来的山上罗盘,开始绕行八卦阵,在四尊天王神像脚下“散步”。
狄元封轻声提醒道:“孙道长,最好快些,那位北亭国小侯爷一旦也跟着进入此地,咱们可就要被关门打狗了。按照那个幸运野修的说法,地面无碍,只要不触碰四尊神像,随便折腾都没关系。他没胆子胡说八道,不然没办法活着走出北亭国。”
孙道人头皮渗出细密汗珠子,沉声道:“马虎不得,还是小心些。”
黄师望向那位持剑神像的壁画剑尖处,然后视线偏移,望向那把琵琶丝弦。
狄元封则蹲在地上,仔细端详那两条如今已经失去宝珠的石雕蛟龙。
黄师突然停下视线,正是神像剑尖所指方向蔓延而下的某处,他走到一处那尊神像脚边,眯眼凝视,是一些哪怕是修道之人都极难发现的蝇头小楷,但是被抹去许多,断断续续,只留下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字内容,看痕迹,本该是两三百字的篇幅,被掐头去尾不说,尤其是最为重要的后文,竟然全被擦拭殆尽,极有可能是先前有人,故意留下这些无用文字,来恶心后来的入山之人。
神像脚边的石壁之上,如今只余下那“……素性好游访仙,竹杖芒鞋,阅遍诸山,以此山最幽,只是此处禁忌颇多,不可不察,后世若有同辈中人有缘来此,应当……”
以及最后仍是断句的“定睛天外处……雨中古龙潭……”,分明是一首文人雅士的狗屁诗篇了。
黄师心中大恨。
定然是先行一步的家伙,故意磨去了这份珍贵线索。
不过黄师有意无意瞥了眼狄元封,刚好是那竹杖芒鞋。
难不成这个家伙,才是与此地真正有缘之人?
陈平安来到邋遢汉子身边蹲下,狄元封也随之而来。
狄元封看过之后,也是一头雾水。
陈平安也不例外。
只不过相对而言,陈平安是最无所谓的一个。
真要打开了洞府第二重禁制,就又得心弦紧绷,何苦来哉。
不过陈平安很快就叹了口气,默默告诫自己,这种想法要不得。
黄师突然说道:“使用遁地符,当真也会触发机关?”
狄元封沉声道:“确认无误!先前野修便尝试过,于是又死了一个。除非是那传说中能够不动摇山根丝毫的开山符,才有些许机会,但是估计需要消耗许多张符箓才行,此符何等金贵,就算买得到,多半也要让我们得不偿失。”
陈平安可不知道什么开山符,只是心境上换了一种想法,便开始真正用心观看那些文字,皱了皱眉头,摊开手掌,沿着那些文字和大片磨痕,轻轻摩挲而过。
然后陈平安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书写文字与磨去文字的,是同一个人,而开门线索,就一直藏在这些文字当中?”
黄师嗤之以鼻,毫无掩饰。
回过头望去,那个高瘦老人依旧无头苍蝇乱打转。
黄师觉得实在不行,自己就只能硬来了。
至于其余三人会不会死在机关之下,就看他们的命了。
倒是狄元封听过陈平安的言语后,觉得有些意思,开始凝视着仅存文字,用心思量起来。
狄元封站起身,身体后仰,观看一尊佛像,然后缓缓转身,看遍其余三尊怒目状的神像。
随后狄元封走到洞室中央,探出一只手,双膝微曲,手掌缓缓往下移动。
最后狄元封蹲在一处,那只摊开手掌,手背贴在了一条蛟龙的爪下。
狄元封对那高瘦道人说道:“算一算此地的确切卦象,孙老道长,这总能做得到吧!”
孙道人一手持山盘,一手抹了把脸上汗水,然后缩手藏袖中,飞快掐诀,双眼死死盯住那只手掌所在位置,嘴上喃喃道:“死门所在,不合理啊。”
狄元封始终保持那个手背贴地的姿势,脸色阴沉,提醒道:“你们道家何曾怕死?!孙道长这都不看不破?”
孙道人片刻之后,惊喜道:“大吉之地!”
狄元封这才手掌翻转,轻轻握拳,敲击地面,依旧毫无动静。
狄元封皱了皱眉头。
黄师走过去,趴在地上,然后以耳贴地,然后抬头说道:“有回音,好似水滴之声,却又不寻常,应该就是以此触发正确机关。”
狄元封深呼吸一口气,再次一拳重重敲下。
瞬间。
异象横生。
地面上那座八卦阵开始拧转起来,变化之快,让人目不转睛,再无阵型,陈平安和高手老道人都只能蹦跳不已,可每次落地,仍是位置偏移许多,狼狈不堪,不过总好过一个站不稳,就趴在地上打旋,地面上那些起伏不定,当下可不比刀锋好多少。
狄元封和黄师则双脚站定,死死扎根,并无太多挪步,地面偶有阻拦,才脚尖轻轻一点,然后依旧落在原处,比起其余两位,已经算是很潇洒了。
两条原本死物的青色蛟龙,更是如同失去禁锢之后,想要走江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