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宣哈哈大笑,开心不已。
就说嘛,天下钓友是一家,没啥坏人。
自己自小就喜好垂钓,自然都是被精于此道的太爷爷带出来的,太爷爷老早就说过,智者乐水,嗜好垂钓,更是难能可贵,因为智慧机敏之人,反而最难心定,而钓鱼就最讲求一个定字。
双方就此告别。
三郎庙袁宣主仆一行,跟随杜文思沿着那条官路去往青庐镇。
陈平安则去往铜官山。
会一会那边的搬山猿和撵山犬,尤其是前者,要多领教领教它们的铜皮铁骨。
至于袁宣所在的三郎庙,陈平安在龙泉郡查阅俱芦洲风土人情的时候,就已经有所了解,三郎庙是北俱芦洲一座最大的兵器铺子,口碑极好,名副其实的交友遍天下。当然,三郎庙修士,最著名的,是一个个都很能打。
难怪。
少年袁宣会如此单纯心善。
与老龙城范二有些像。
似乎跟在那倒悬山拥有一座猿蹂府的皑皑洲刘幽州,也相似。
一个能够让披麻宗宗主竺泉都上心、杜文思亲自迎接的三郎庙弟子,鬼蜮谷那些山泽精怪,在他眼中,当得起“大妖”“凶悍”这类措辞?
说到底,还是在善意提醒他陈平安。
有钱人家的孩子,若是人人如此,大概就能世道太平许多吧。
只可惜书简湖黄鹤,桐叶洲大泉王朝边陲客栈遇到的皇子,还有那个风雪夜杀陈平安不成反被杀的皇子,这样的权贵子弟,很多。
即便遇上了都可杀,也皆杀,似乎总是杀不干净的,这些顺着各自脉络走到高位的货色,只会如雨后春笋,冒出一茬又一茬,春风吹又生的,永远不止是那青草依依。
是世间齐先生这样的人太少太少,还是崔瀺这样的人必须存在?
陈平安行走在山野荒芜小路上,摘下养剑葫,喝了一口,却发现是那山涧水了,而不是酒。
陈平安回望一眼自己在那日照下的背影。
陈平安脚尖一点,在枯黄茅草上飞掠,直奔铜官山。
那鬼蜮谷六圣之一的搬山大圣,就出身于那座铜官山,那头搬山猿,肉身淬炼得无比强横,使一双流星锤。
与陈平安分道扬镳的袁宣那边。
当少年发现杜文思是个言语不多的和蔼长辈后,他自己言语反而多了起来,将一路上的见闻趣事都说给杜文思。
期间杜文思有意无意转头一次,看了一眼那个年轻游侠的背影,这位在披麻宗与壁画城杨麟齐名的年轻金丹,若有所思,肤腻城那边有些状况,据说在乌鸦岭那边被一位年轻剑仙重创,范云萝差点没死在对方剑下,还是白笼城蒲禳出面阻拦,才没有惹起更大的风波。不知道袁宣是怎么与此人认识的。瞧着那人不像是个性子急躁的修士,为何如此锋芒毕露?到了鬼蜮谷应该没多久,就直接惊动了蒲禳?若是蒲禳执意杀人,鬼蜮谷没谁拦得住,宗主不行,京观城那位玉璞境英灵也未必可以。
蒲禳杀剑修,尤其狠辣,从不手软。
杜文思想起近年那些风吹草动,各大城池之间的暗流涌动,便有些忧虑。
冥冥之中,风雨欲来。
杜文思已经算是披麻宗最不理会修道之外俗事的练气士,而且从宗主到同门,也有意让他不掺和其中,只管安心打破瓶颈,可如今连他都察觉到那些蠢蠢欲动,鬼蜮谷事态的严重,可想而知。
至于肤腻城范云萝对外宣称自己是她的义兄,杜文思只觉得哭笑不得,还有些佩服她能够琢磨出如此想法,由着她去了。
修行之人的大道根本,如一座山岳,红尘种种,皆是过眼云烟,山上的草木枯荣,山涧流淌,无需留住,所以都可以不用计较。
陈平安缓缓而行。
思绪飘远,始终无法心静。
这个世界,可能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好。
但也可能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坏。
可是每一个“可能”,都意味着意外和万一。
在人生道路上遇到的每个人,可能都是别人牵肠挂肚的梦中人。
陈平安越来越明白那些为恶之人的心路脉络。
但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为什么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比好人还好。
不知不觉,陈平安眼神深沉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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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心头阴霾很快散去,他自己其实只是觉得有些郁闷而已,当他到了那座铜官山,别说搬山猿,就是一头撵山犬都没能碰到。
估计是杜文思先前的御风远游,动静太大,惊吓到了这边的精怪鬼物。
这让陈平安有些无奈。
若是平时,性情暴戾的搬山猿,只要给它嗅到了丁点人味儿,应该会很轻易就主动现身才对。
陈平安故意盘桓不去,可大半天功夫过去了,以寻常五境武夫的修为,四处逛荡,仍是没有一条鱼儿咬钩。
陈平安只好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歇脚,打算在此夜宿,如果一晚上没点反应,就此作罢,继续赶路。
就不相信之后那六圣妖物,一头都碰不着。
陈平安在入夜后,点燃篝火,坐了一宿,练习剑炉立桩。
只得离开铜官山。
铜官山上,一处腥臭无比的秘密洞窟中,透过一处巴掌大小的隐蔽窗口向外张望,一位并未选择幻化人形的银背搬山猿,虽然行走与人无异,可嘴脸体型,与那一身绒毛,仍是十分扎眼。
它招招手,身后很快凑过一位贼眉鼠眼的矮小男子,搬山猿沙哑道:“赶紧去禀报搬山大圣和那伙客人,就说这家伙真来了,确认无误,正是那个让肤腻城栽了个大跟头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