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为书简湖制定一些新的规矩,例如在书简湖占据一座岛屿,专门为鬼物阴灵,打造一个与世无争、又有自保之力的山头门派。
陈平安其实想了很多,但既然世事难料,就只能跟着形势做出改变。
这其中的好好坏坏,起起伏伏,取舍得失,不足为外人道也。
很多事情,唯有沉默。
回到了青峡岛,陈平安返回屋子,火炉烧炭,给整个屋子添些暖意,袋子里的木炭已经不多,陈平安自嘲一笑,如果不是关翳然的出现,估计想要木炭,都得跟青峡岛那边开口讨要了,当然给还是会给。不过现在嘛,应该明天就会主动有人跑来询问,陈先生屋内木炭可要添补?再就是,明天开始,自己这边,应该又要多出些熟面孔的访客了。
陈平安坐到那张书桌后,继续算账。
一宿没睡。
天亮后,陈平安推门,散步去了朱弦府,门房红酥如今还在春庭府当差,不知道今年以来,随着自己的失势,府内管事婢女的碎嘴,会不会卷土重来,或是愈演愈烈,犹胜最初?不过没关系,这会儿又不一样了。想必三番两次之后,春庭府那边,也该长点记性,红酥的日子,应该不至于太过艰难
。
朱弦府鬼修马远致,瞧见了陈平安越来越不人不鬼的尊荣后,特别开心,没办法,在这件事上,鬼修真厚道不起来,涉及到他跟长公主殿下刘重润的婚姻大事,必须要对陈平安这种年轻汉子,多加提防,省得哪天陈平安没喝着自己的喜酒,反而是他收到了什么陈平安、刘重润喜结连理的喜帖。
陈平安陪着马远致闲聊几句,就离开朱弦府。
马远致一直笑得合不拢嘴,真是怎么看陈平安怎么顺眼,一口一个陈先生,从未如此真诚。
陈平安哭笑不得,懒得跟马远致继续掰扯。
朱弦府的新门房,是位春庭府那边的婢女,见着了陈平安,特别热络,要知道这儿可是那个红酥的“发迹之地”,就因为攀附上了陈先生,才能够在春庭府当了个日子清闲的小头目,陈平安对那位女子也客客气气,但就是这样了。多聊,又能聊什么。偌大一座青峡岛,有几个红酥?一个而已。
果然如陈平安猜测那般,今天又有几位熟人来到青峡岛,与他攀谈叙旧。
陈平安如今应付这些,熟能生巧,不再像以往那般心里别扭,言语不自然。
都是点点滴滴,历练出来的。
陈平安没有在青峡岛过年,撑船离开了书简湖,期间远远停船在宫柳岛外,继续赶路。
去了绿桐城,牵了马,只可惜那间包子铺已经关门,就是不知道是难以为继,还是过年休业,等到过完元宵节再开张。
陈平安是在路上过的年。
就在马背上。
悠然自得。
不以为苦。
刚好在正月初一这天找到了等候已久的曾掖和马笃宜。
陈平安休息了一天,在初二这天启程,三骑绕着书简湖地界边境,一路南下。
最后在一座渡船早已停歇许久的仙家渡口,陈平安说要在这边等一个人,如果一旬之内,等不到,他们就继续赶路。
曾掖和马笃宜修行之余,就一起跑去逛荡仙家渡口,店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
马笃宜逛过之后,就说不能再看了,不然越看越揪心,会觉得自己太穷。
陈平安便给了曾掖和马笃宜每人一颗小暑钱,说这是新年红包。
曾掖没好意思收下,怎么都不答应,马笃宜是个不跟陈先生半点虚情假意的,还询问能不能把曾掖那颗也一并给她。
陈平安笑道:“不嫌银子压手,对吧?”
马笃宜小鸡啄米。
陈平安当然没答应,收回那颗小暑钱,“不好意思,我也不嫌银子压手。”
曾掖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给马笃宜一手肘敲中,疼得他直呲牙。
在仙家渡口,等了接近一旬光阴。
这天黄昏,一艘渡船竟然有胆子停靠渡口,只是当各路修士看到渡船上边的那面旗帜后,便恍然。
狗日的,是那大骊蛮子的战旗。
陈平安领着那个人返回客栈,曾掖和马笃宜神色尴尬。
因为是顾璨。
曾掖是纯粹害怕顾璨。
马笃宜则是心中忧虑,因为顾璨在这个时候出现,真不是什么好事。
许多阴物鬼魅的遗愿,原本在陈先生这边,行得通。极有可能一见到顾璨本人,就会当场反悔,甚至心中愤恨加剧,不少阴物都有可能直接变成彻底失去灵智的厉鬼,到时候就又要白白挥霍陈先生的符箓了。
陈平安当晚让曾掖从大书箱里边搬出下狱阎罗殿,放在自己屋内桌上。
屋内只有顾璨。
曾掖和马笃宜都返回各自房间,然后马笃宜破天荒找到了曾掖,两个坐在一起发呆。
后半夜,陈平安轻轻敲门。
马笃宜快步跑去开门后,陈平安示意他们都坐下,自己也落座后,轻声道:“不用担心我,你们想啊,再难,能有我们最开始的时候难吗?”
曾掖嗯了一声。
马笃宜也轻轻点头。
陈平安笑问道:“陪着我这么个人,是不是很累?”
曾掖使劲摇头。
马笃宜白眼道:“心累死了。”
曾掖怯生生道:“马姑娘,你还怎么死啊。”
陈平安忍住笑。
马笃宜难得在曾掖这边吃瘪一次,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曾掖一脚。
陈平安双手笼袖,靠着椅子,闭上眼睛,轻声道:“我就眯一会儿,你们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