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深山老林中,裴钱在跑去稍远的地方拾取枯枝用来烧火做饭,回来的时候,一身泥土,满头草,逮着了一只灰色野兔,给她扯住耳朵,飞奔回来,站在陈平安身边,使劲摇晃那只可怜的野兔,雀跃道:“师父,看我抓住了啥?!传说中的山跳唉,跑得贼快!”
陈平安笑道:“今天我们只吃素不吃荤,放了吧。”
裴钱错愕,随即有些不舍,辛辛苦苦才抓到的,便问道:“师父,能不能养肥了再杀了吃?我找根长绳子绑住它,一路上我带着它好嘞。”
陈平安摆摆手,“真想吃肉,回头让朱敛给你抓只野猪。”
裴钱想了想,还是一笔稳赚买卖,放了就放了吧,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气,身体旋转一圈,将手中野兔使劲丢掷出去,嗖一下,不知是幸运还是可怜的野兔瞬间没影儿,“飞吧,小老弟!”
石柔伸手扶额。
裴钱拍拍手掌,蹲在搭建灶台的陈平安身边,好奇问道:“师父,今儿是啥日子吗?有讲究不?比如说是某位厉害山神的诞辰啥的,所以在山里头不能吃荤?”
陈平安只是微笑道:“没讲究。”
边境上那座仙家渡口,是陈平安见过最没架子的一座。
不但没有遮遮掩掩的山水禁制,反而生怕世俗有钱人不愿意去,还离着几十里路,就开始招徕生意,原来这座渡口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路线,比如去青鸾国周边某座仙家洞府,可以在山巅的“钓鱼台”上,抛竿去云海里垂钓某些珍稀的鸟雀和飞鱼。
所以一路上熙熙攘攘,人满为患。
陈平安在这边,听到了许多京城那边的消息。
比如唐氏皇帝顺应民心,将儒家作为立国之本的国教。
至于佛道两家是谁排在第二,据说还需要等待。
一座叫白云观的京城小道观,突然就成了青鸾国皇室烧香拜神的御用道观。
白水寺一位原本籍籍无名的年轻僧人,开始为世人说法,在寺庙内,在通衢大道,在市井坊间,传闻说得极其朴素粗浅,蒙学稚童也能听懂。
顺顺利利,登上了那艘不大不小的仙家渡船后。
裴钱好像便有些兴致不高,心情不好,在陈平安屋子抄完书,就默默返回自己房间,跟以往的裴钱,判若两人。
陈平安便去问朱敛,朱敛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去问石柔,石柔便说了自己的见解。
所以这天裴钱抄完书,就要离开。
陈平安喊住了她,带着她一起离开屋子,去船头欣赏云海风景。
一大一小在渡船栏杆那边,陈平安摘下养剑葫,准备喝酒。
裴钱掏出那只手捻小葫芦,高高举过头顶,左看右看。
陈平安还是没有喝,别好酒葫芦在腰间,转头笑问道:“有心事?”
裴钱使劲踮起脚跟,趴在栏杆上,轻声问道:“师父,会不会到了山崖书院,你就只喜欢那个喊你小师叔的小宝瓶,不喜欢我了啊?”
陈平安眺望远方,摇摇头,“不会啊。”
裴钱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臂环胸,“我不信唉!”
陈平安坐在她身边,抬了抬脚,给裴钱使眼色。
裴钱一看到他脚上那双靴子,立即笑眯起眼,双指捻住黄皮小葫芦,晃了晃,“师父,我们喝酒!”
陈平安大笑着重新摘下养剑葫,跟那只小葫芦轻轻碰了一下,喝了口酒。
裴钱假装自己小葫芦里也有酒,做了个仰头喝酒的样子,然后站起身,后退几步,貌似晕晕乎乎,跟醉醺醺的小酒鬼似的,晃来晃去,“哎呦,师父,喝多啦喝多啦……”
陈平安看着这一幕,忍俊不禁。
陈平安刚要出声提醒。
裴钱就轻轻撞在了从那边走过的一名魁梧男子,那人腰佩长刀,嗤笑一声,“不长眼睛的小东西,给老子滚远点!”
那男子一巴掌按住裴钱的脑袋,手腕一拧,就要将裴钱摔出去。
只是不等他加重力道,手腕就被先前只看到一个负剑背影的年轻人握住。
裴钱赶紧对那人说道:“对不起,我刚才没看到你们走过,对不起啊。”
男子皱了皱眉头,约莫是觉得出手被阻,丢了脸面,不信邪了,他骤然间加重力道,就要以罡气弹开不知死活的这个绣花枕头,再将那碍事的小黑炭摔出去。
只是一瞬间,手腕处传来剧痛,以至于悬佩长刀的魁梧壮汉竟是扑通一声,直接跪地,大汗淋漓。
陈平安对裴钱微微一笑,示意她站在自己身后。
陈平安一手握葫芦,搁在身后,一手从握住那名纯粹武夫的手腕,变成五指抓住他的天灵盖,弯腰俯身,面无表情问道:“你找死?”
五指如钩。
那名魁梧壮汉脸色惨白,咬牙不求饶。
实在吃痛难忍,这汉子厉色出声道:“梁子结下了,这事情没完!”
与他结伴游历乘坐渡船的七八人,一拥而来,就要仗着人多势众,找点乐子,刚好打残这一大一小当做解闷。
结果两柄飞剑,恰好悬停在冲在最前边的男子眉心处。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如坠冰窟,盛夏时分,遍体生寒。
天底下就数剑修杀人,最理直气壮!
只是那伙人应该不知道,不提什么剑修不剑修,只就结梁子这件事而言,陈平安真没少做,而是那些死对头的来头,都不小。
所以陈平安最不怕的就是这件事。
陈平安一手提拽起那跪地的魁梧壮汉,然后一脚踹在那人胸口,倒飞出去,撞倒好几个同伴,鸡飞狗跳,然后难兄难弟一起拼命逃窜。
陈平安回头对裴钱微笑道:“别怕,以后你行走江湖,给人欺负了,就回家,找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