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峰青羊宫,有大殿六重之多,分别香火供奉祭祀有各路道家神仙,主殿大柱上的对联,号称一绝,将近四百个字,有“仙人篆书榜金门”的美誉,青羊宫右侧有一堵巨大石壁,云雾袅绕,是一幅天然而生的蛟龙布雨图,左翼靠近悬崖,正是最著名的仙子梳妆台,源于有一棵古老青藤扎根崖畔,枝叶茂盛,一直蔓延垂挂下去,长达百丈,宛如一位天上仙子,以云海作为溪水,梳洗一头长达百丈的青丝。
青羊宫宫主陆雍,是一位潜心修行、不理俗事的老元婴,名声不显,而且这辈子只注重炼丹一事,在山上练气士眼中属于最极端的“文修”,战力极其不符元婴身份,在桐叶洲中部,一些个擅长厮杀的金丹地仙,都不太把青羊宫当回事,因为天阙峰的仙家渡口规模不小,经常有地仙往来,所以青羊宫的练气士没少受气。
昨天青羊宫来了一位身份比天大的贵客,报上名号后,山门弟子赶紧跑去通报,陆雍竟然舍了一炉丹药毁坏的风险,离开丹炉房,亲自陪同那位大修士逛了一圈天阙峰,战战兢兢,汗如雨下。怪不得陆雍这般伏低做小的作态,实在是青羊宫早年招惹过对方所在宗门,毕竟青羊宫与桐叶宗更近些,桐叶宗又是桐叶洲仙家执牛耳者,经常有弟子下山修行时,路过这座渡口,有此青羊宫一个不长眼的龙门境长老,在一场冲突中,偏袒桐叶宗一位嫡传小仙师,本来这不算什么,人之常情,可哪里知道那个给青羊宫羞辱的下五境年轻修士,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玉圭宗弟子,而且关键是那人姓姜!
玉圭宗姓姜的人,有钱。为何有钱?云窟福地都是姜家的,能不有钱吗?
当年那个姜氏子弟也没喊打喊杀,就是砸了一大把钱,预定了整整一个月天阙峰渡口所有渡船的名额,使得数百位桐叶洲练气士,滞留清境山,在青羊宫附近大眼瞪小眼,待足了一个月后才得以启程,人人恨不得把青羊宫给砸得稀巴烂。
至于说跟那个姜氏年轻人抱怨半句,没谁有这胆子。陆雍身为堂堂元婴地仙,直接躲了起来炼丹,炼出一大炉丹药后,让青羊宫弟子们一个个送出去赔礼,这才没彻底砸了祖师爷辛苦打造出来的金字招牌。
一个姜氏子弟就这么牛气冲天了。
那么姜氏家主亲临青羊宫,陆雍能怎么办?
天阙峰那条被称为“丹梯”的台阶顶部,站着姜尚真和陆雍,就两个人。
陆雍试探性问道:“真不用老朽让青羊宫子弟下山去,帮着前辈迎接那些贵客?”
万里迢迢从桐叶洲西海赶到这大泉北境的姜尚真,默不作声,高深莫测。
陆雍只觉得苦不堪言。
难不成会是一场山崩地裂的神仙打架?小小青羊宫,哪里经得起姜尚真这种上五境神仙的一跺脚一挥袖?
陆雍只能祈求祖师爷们显灵保佑了。
与这种性情难测的上五境大修士相处,真是难熬,陆雍感慨万分,等这尊神仙离开清境山后,自己一定要闭关炼出一炉灵丹,不然实在憋屈。
陆雍小心翼翼问道:“不然老朽亲自下山相迎?”
陆雍觉得自己一位元婴,卑躬屈膝到了这个份上,姜氏家主好歹要稍稍念些香火情吧。
姜尚真淡然道:“你配吗?”
陆雍膝盖一软。
我青羊宫危矣!
姜尚真蓦然大笑起来,拍了拍老元婴的肩膀,“哈哈,开个玩笑,别怕别怕。只要今儿顺利,之前那件你们青羊宫惹出的破烂事,一笔勾销不说,我姜氏再跟你购买一百炉最贵的丹药。”
陆雍咽了口唾沫,只得赔笑。
姜尚真啧啧道:“说这三个字,确实让人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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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上。
朱敛三人也走过了石拱桥,与隋右边站在一起。
所以桥上就只剩下陈平安和裴钱。
陈平安回过神后,趴在栏杆上,探出脑袋,似乎想要寻找什么。
裴钱蹦跳着,好奇询问:“找什么?”
陈平安说道:“想看桥底有没有悬剑。”
裴钱挺直腰杆,又开始施展她的马屁神功了,“在桥上哪里看得到,我去桥底下帮你找找看!”
陈平安笑着站起身,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用了。”
裴钱仰起头,满脸疑惑。
陈平安低头看着她的那双眼眸。
裴钱配合着瞪大眼睛,使劲瞪圆了,“给瞅瞅,我眼睛里边真有钱吗?”
陈平安愣了一下,拍了拍她脑袋,往桥那一头指了指,笑道:“去,咱们过了桥开始登山。”
裴钱好嘞一句,颠了颠包裹,挥动着行山杖,大摇大摆走下了石拱桥。
陈平安闭上眼睛,记起少年时在家乡坐在桥上,入梦后看到了另外一座桥。
金色,极长。
云海滔滔,左边望去,日出大海,转头右往,月落西天。
陈平安就这么闭着眼睛,从脚底下这座不起眼的石拱桥一端,大步走向另外一端。
一袭白衣,山风拂过,双袖飘摇。
裴钱刚刚蹦跳着下了桥那边的台阶,转头望去,眼睛一亮,老气横秋道:“我爹真神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