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又要发火。
钟魁立即闭嘴。
老道士感慨道:“经此劫难,接下来桐叶洲可能稍微好一些,可是婆娑洲和扶摇洲,恐怕要大乱了。先前三洲皆有重宝出世,果然就是妖族的谋划。”
随即老人小声道:“你们书院一定要护住扶乩宗那个少年。他能够撞破此事……”
没有继续说下去。
山主点头道:“理当如此。我已经跟扶乩宗商量好了,那个少年会化名进入大伏书院读书,至于以后会不会成为儒家弟子,全看那少年自己的心意。”
老道士笑道:“嵇海的闭关弟子跑去当贤人君子,扶乩宗还不得跟你拼命?”
山主提及扶乩宗和大修士嵇海,有些唏嘘,“嵇海坦言,不管是收取少年为嫡传弟子,还是赠予那件兵器,都是应该的,可是一见少年,他嵇海心中难以平静,会有碍修行,一辈子都没办法跻身仙人境,将来又如何去剑气长城,斩杀其它的十二境大妖?”
老道士神色惋惜,“桐叶洲唯一一对上五境的神仙道侣,难得的天作之合,实在可惜。嵇海破境一事,会很难了。越是执念苦求,心魔越难消除。”
山主苦笑道:“有些事,旁人可劝,有些事,不好劝。”
老道士叹息一声。
修道之难,难如登天。
只是在很早以前,据说是登天不难,修道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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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土神洲,一座最为巍峨的山岳之巅。
有一尊金甲神人,双手拄剑,覆有面甲,看不清这尊神祇的面容,他站在一块山顶石碑旁边,而有个老儒生盘腿坐在石碑顶部,极其无礼。
老人袖中掐指,一拍大腿,“善了个大善!”
金甲神人扯了扯嘴角。
老人得意洋洋,问道:“我这闭关弟子,咋样?”
给老家伙纠缠了足足一个月的金甲神人,不耐烦道:“好好好,行了吧?”
穷酸老人指着几乎与巨大石碑登高的神人,哈哈笑道:“你这副口服心不服的德行,我最中意了。”
然后老人又开始好汉只提当年勇了,“想当年我与人吵架,他们输了之后,一个个都是你这副鸟样,我就心里舒坦。”
金甲神人正是整座中土神洲的五岳大正神之一,讥笑道:“当初是谁提议让你一个穷秀才,跻身文庙的?你告诉我一声,我去问他是不是瞎了狗眼。”
这是一桩儒家公认的大悬案。
老秀才贼兮兮笑道,“你猜?”
穗山大神再好的脾气,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个一整月,也要烦躁,更何况这糟老头子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货色,能有好事?
当下就不客气了,“我猜你大爷!”
老秀才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不是我大爷,是咱们儒家的祖师爷。我倒是希望他老人家是我大爷来着,唉,可惜可惜……”
以桀骜不驯著称于世的这尊穗山大神,竟是沉着脸,挺直了腰杆,双手松开剑柄,向此方天地抱拳行礼,算是跟那位至圣先师道歉了。
老秀才自顾自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吧,脸皮特别薄,总喜欢告诫自己,无功不受禄,可我才学高,文章写得好,道理讲得妙啊,于是咱们那位至圣先师,就找到了我,苦口婆心,好言相劝,把我给感动得不行,至圣先师说了我好些我自以为一般般的地方,不过其中一句,我是觉得说到心坎里去的,自古圣贤必是真豪杰,豪杰未必是圣贤!我一听,觉得还是至圣先师懂我啊,就跟这位祖师爷提了一个小要求……”
穗山大神沉声道:“我不想听,闭嘴!”
老秀才扼腕痛惜道:“你这家伙咋这么分不出好坏呢?”
穗山大神冷笑道:“我要是拎得清好坏,能让你上山?”
老秀才揉了揉下巴,觉得这件事情上,好像是自己不太占理,就立即改口道:“东海那个老牛鼻子,性子实在不讨喜,做人还是凑合的,出手挺阔绰,不跌份儿。知道送了那孩子一样好东西,虽然无助于修行,世间事与物,好不如巧嘛,刚好能够帮着遮掩天机,比阿良当年那顶破斗笠还要好。就冲这份手笔,他在藕花福地做的龌龊事情,我就不与他计较了。”
穗山大神挖苦道:“你这会儿就算想要跟他掰手腕,你行吗?”
老秀才语重心长道:“我们读书人,还是要跟人在道理上分高低啊,打打杀杀,捅破了天,也不算真本事。”
穗山大神破天荒没有反驳。
老秀才双手笼袖,穗山之巅的罡风,激荡不已,便是穗山大神的那副金甲上,都有符箓涟漪泛起,但是老秀才的衣袖和头发没有丝毫飘拂。
老秀才轻声道:“圣人难死,君子难活。”
“诸子百家,唯有我们儒家,不刻意讲究什么护道人。书院,就是世间读书人的最大护道人。浩然天下三大学宫,七十二座书院,都有这样死在成圣之前的君子。我觉得这些不够聪明的正人君子,便是我们这座天下的脊梁骨,可以……”
老秀才说到这里,突然没词儿了,转头呼喝一声,问道:“傻大个儿,你想个说法出来。”
穗山大神淡然道:“顶天立地。”
老秀才再次一拍大腿,“大善!”
穗山大神冷不丁说道:“你可没当过儒家正儿八经的君子。”
老秀才默然。
————
文庙中,有一位圣人从他那尊泥塑神像中走出,神台极高,神像极其靠近居中的至圣先师,他还牵着一位跟随他从别处天下来到浩然天下的少年。
带着少年跨出门槛后,圣人转头看了眼空缺的一处神像位置,对少年笑道:“以后你有机会,可以与某人争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