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猩红长剑,悬停在两张桌子之间,剑尖直指高冠仙师。
而银甲武将停步后转头望去,二楼有人横移数步,满脸笑意,握住刀柄,手中狭刀停雪将出未出。
身材矮小的男子翻过栏杆,落在一楼客栈门槛那边,像是要独自一人,拦阻外边数百骑。
佝偻老人蹲在了栏杆上,笑眯眯低头,盯上了那名最镇定的宦官。
大红蟒服的中年宦官,看着不过而立之年,实则已是八十高龄,是大泉王朝的武道大宗师之一,被誉为大泉皇城的守宫槐,在他成名之后,素来鬼魅横行的大泉皇城,再无任何奇怪传言,全部销声匿迹。
不过这位大宦官真正厉害之处,还在于他当年笼络了一大批江湖爪牙,将大泉王朝境内十数个顶尖武林门派,一个接一个铲除干净,三年之间,整个江湖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无论正邪,都对这个老太监展开了多次刺杀,但是无一例外,有去无回。
与宦官同桌两人,高冠仙师名叫徐桐,是大泉境内第一仙家门派草木庵的现任主人,擅长雷法,可以敕令鬼神,诏为己用,还是医家高人,精通炼丹,所炼丹药,是大泉王朝权贵公卿疯抢之物。
银甲武将许轻舟,是大泉军中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不到四十岁,一身横炼功夫,就已经登峰造极,腰间佩刀“大巧”,更是一件兵家重宝,可谓攻守兼备,每次沙场陷阵,必身先士卒,所向披靡。
高树毅运转气机,挣扎了一下,毫无用处。
非但没有惧意,反而笑意更浓,“你们姚家真要造反啊?”
那人微微加重力道,高树毅一阵吃痛,依旧竭力维持笑脸。
那人对他说道:“我就是个过路人,你这么喜欢招惹我,那么宰掉你后,我往北晋国一逃就是了。至于姚家不姚家的,你们爱怎么泼脏水,我可管不着。”
这种鬼话,谁信?
高树毅呲牙咧嘴,额头渗出汗水,“有本事你就杀我嘛。”
陈平安盯着他。
高树毅以极其轻微的嗓音,对陈平安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我看上那对母女,是她们的幸运,否则姚氏被抄家之后,她们很快就要被送去教坊司了,成为人尽可夫的官妓,到时候你倒是也可以尝尝滋味。”
小国公爷话刚说完,陈平安一拳已至。
直接砸在高树毅额头。
势大力沉,巨石攻城一般。
高树毅脑袋往后一荡,虽然从腰间玉佩亮起一阵五彩光华,瞬间汇聚在额头处,但是仍然被这一拳打得当场晕厥过去,口吐白沫。
一拳过后,那块护身符玉佩出现一条条裂缝。
由于肩膀始终被陈平安扯住,高树毅的脑袋就像秋千一般荡去又晃回,陈平安第二拳又砸向此人。
牵一发而动全身。
啪一声。
中年宦官重重放下筷子,嗓音阴柔道:“年轻人,差不多就可以了。”
虽然对那个城府深重的小国公爷,印象相当一般,可总不能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高树毅给人活活打死。
在这位宦官出声后,仙师徐桐和武将许轻舟如释重负。
可那人仍是一拳没有收手。
高树毅那块祖传玉佩砰然碎裂。
随着玉佩粉碎,高树毅反而清醒过来,满脸涨红,眼眶布满血丝,脸色狰狞道:“狗杂种,我一定要你和姚家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一袭鲜红蟒服的宦官猛然起身,震怒不已,多少年了,还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这么放肆?
老板娘尖声喊道:“停手!”
陈平安转头望去,妇人轻轻摇头,她眼神流转,充满了焦急,欲言又敢明言,只好捣浆糊道:“公子有话好好说,坐下慢慢聊。相信小国公爷只是跟我们开玩笑的。”
恼羞成怒的中年宦官,盖棺定论道:“不用聊了,你们姚氏与北晋合伙谋反,死不足惜!”
言语之间,宦官双指并拢,在桌上一抹。
陈平安腰间养剑葫掠出初一十五,分别击碎快若闪电的那双筷子。
第三拳打得高树毅整个人砰然倒飞出去,门口魏羡挪开,任由这位小国公爷的尸体摔在客栈外边。
那名骑卒刚好走到门外不远处,看着地上那具尸体,一时间还有些没回过神,显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陈平安对转头妇人说道:“知道姚老将军为什么会差点死于刺杀吗?因为你们太好说话了,明摆着有人觉得就算死了老将军,所有姚氏子弟都不敢怒不敢言。”
妇人好像没有听进去陈平安的话,神色痴痴,喃喃道:“死了,就这样被你打死了,申国公一定会疯的,皇帝陛下也一定会龙颜大怒,姚氏完了。”
那个在客栈当厨子的驼背老人,亦是茫然失措。
少女姚岭之更是满脸惊骇。
客栈内,只有二楼小女孩有气无力的读书声。
这个时候,落魄书生拍了拍妇人肩膀,他明明背对着陈平安,但是却有他的嗓音,清晰响起于陈平安心湖间:“你只管杀,我管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