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看到那个少年后,心头一震。
怕什么来什么。
那个曾经出现在小镇的锦衣少年,瞧见陈平安一行人后,大笑着一马当先冲出骑队,在距离陈平安他们还有十数步的时候,就早早勒缰而停,动作娴熟地翻身下马,大步前行,扫了一圈,最后对陈平安笑道:“咱们又见面了!”
少年手握马鞭,敲打手心,自顾自说道:“你知不知道因为那条金色鲤鱼,还有那个我事后才知道叫‘龙王篓’的宝贝,害我差点死在大骊边境上?”
少年猛然大笑起来,“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你!哪怕我当时给了你一袋子金精铜钱,现在看来,仍是我占了你天大便宜。我发过誓,下次见面,我一定要给你更多的报酬……”
少年一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自我介绍道:“我是大隋弋阳郡高氏子弟,你可以直接喊我高煊。”
那名同样见过陈平安的无须老人正要说话,名为高煊的少年摆摆手,“无妨,名字而已,本来就是让人喊的。”
少年望向他们,笑道:“我是来亲自接你们,去往我大隋山崖书院的。”
————
从这一天起,从高姓少年带来的三十余骑御林军,到两百多骑边军精锐,到最后一千多人的护驾队伍,浩浩荡荡穿过两州七郡的版图,快速赶往大隋的京城。
那支游学队伍,终于不再一步步跋山涉水,哪怕是李槐,都堂而皇之地坐上了马车,马车两侧和前后,皆是兵强马壮的大隋精骑,四周偶尔有一些投向马车的视线,都充满了李槐看不懂的敬畏和羡慕。
接下来一路,直到可以看到大隋京城的城墙轮廓,李槐都觉得自己像是被当成了菩萨供奉起来。
一开始李槐觉得很新鲜很好玩,可是越来越临近目的地,李槐越来越不自在。
李宝瓶越发沉默,每天都黏在陈平安身边。
林守一对什么都置若罔闻,每天躲在独自一人的车厢内,安心修行。
依旧给崔瀺驾车的于禄,看不出心情变化。
后边车厢里的崔瀺百无聊赖,每天不是睡懒觉,就是打哈欠,无精打采,只好把谢谢喊到车厢一起手谈。
最后,只有百余骑军得以驶入京城,李槐骇然发现那条宽阔至极的御道之上,站满了大隋百姓,密密麻麻,这座京城仿佛已经万人空巷,吃饱了撑着全来看他们的热闹了。
林守一睁开眼睛,不再潜心修行,掀起帘子一脚,望着窗外人头攒动的景象,少年叹息一声。
原来作为齐先生的亲传弟子,是这么不同寻常。
搬迁到大隋的新山崖书院,建立在大隋京城最风光秀丽的东华山,书院沿山而建,渐次增高,规模远胜当年大骊书院时代。
据说高氏皇帝不但请来了大隋最有学问的大儒,还向所有与大隋交好的王朝邦国,派遣出以左侍郎为首的半座礼部衙门,亲自去向各地大名鼎鼎的文人,发出一份份隆重邀请,最终请来了三十余位某国文坛宗主、享誉朝野的夫子硕儒,来到大隋京城东华山,担任新书院的授业先生。
但是从大隋皇帝到平民百姓,都知道山崖书院有无齐静春,几乎是两座山崖书院。
如今山主齐静春已经杳无音信,听说是病逝了,那么有无齐静春的嫡传弟子“坐镇”书院,就成了重中之重,否则就会名不正言不顺,完全难以服众。
现在,他们来了,雪中送炭一般地来到了大隋京城,所以大隋皇帝觉得如何礼仪隆重都不过分。
虽然只有三个孩子,但是足够了!
他们分别是林守一,李槐,李宝瓶。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并非亲传的学生,分量自然要远远不如前三人,不过也算是锦上添花。
于禄,谢谢。
————
通往东华山的街道早已清空,不准许任何人擅自行走,所以哪怕是豪阀子弟都只敢在两侧高楼之上,远远看着那支意义非凡的车队。
大隋高氏皇帝,身穿最正式的正黄色坐龙朝服,站在山脚的书院门外,笑容和善地望着那五个分别走下两辆马车的孩子。
皇帝身后,是大隋最有权势的一小撮人。
整座东华山,气象森严。
光是原本早已与世无争的十境练气士,东华山附近就有六位之多,全部隐藏在暗处,以防不测。
李宝瓶问道:“小师叔呢?”
连同于禄在内,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于是这些孩子,就这么把大隋皇帝晾在了那边。
————
大隋京城的某条街上,一位丰神玉朗的白衣少年倒退而行,望着那个背着背篓的同龄人,好奇问道:“你都换上衣服、穿上靴子、别上簪子了,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进书院呢?”
终于不再穿草鞋的少年,默不作声,只是回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