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真耐心听了陈灵均这通言语,轻声道:“景清,你要知道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并不知道如何同时爱自己和爱他人。”
陈灵均欲言又止,算了,自个儿顶不擅长聊这些。
姜尚真微笑道:“很羡慕有些人。”
蜿蜒曲折的道路,少年草鞋上沾满泥泞。但是少年的头顶,好像永远是一片光明。
姜尚真很快自顾自补了一句,“也不是那么羡慕。”
陈灵均问道:“为啥?”
姜尚真给了一句掏心窝的实在话,“他们没我有钱啊。”
陈灵均转过身,竖起两根大拇指,“我不缺钱的时候,咱俩兄弟相称,哪天手头紧了,容我喊你一声,义父!”
姜尚真放声大笑。
陈灵均看了眼天色,站起身,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了,“我是偷摸过来的,得回了。”
姜尚真挥挥手,“有空再来。”
陈灵均双手抱拳,嬉皮笑脸道:“义父保重,孩儿告退!”
姜尚真实在没辙,打赏了一个滚字,再以心声说了句话。
陈灵均想了想,倒是没说什么,御风返回落魄山。
落魄山上,暖树找到了朱先生,满脸难为情。
系着围裙的老厨子又在灶房忙碌宵夜了,瞧见小暖树在旁心不在焉择菜。朱敛便不再骂那帮王八蛋、让他们滚去茅厕摆酒了,笑问道:“有心事?能不能跟我说说看?”
暖树小声道:“朱先生,徐大侠不是来到我们山上了嘛,陈灵均那家伙经常陪着小米粒一起待客。”
朱敛停下手上的动作,点头笑道:“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我在厨房都能听着陈灵均的大嗓门。”
暖树说道:“不知道陈灵均怎么想的,见面就问徐大侠多大岁数了,武学境界高不高,孙子多大了……晓得了答案,就又说身子骨还挺硬朗什么的,有事没事就跟徐大侠称兄道弟,勾肩搭背,邀请喝早酒吃宵夜……徐大侠被山主老爷请上山来,这才多久功夫,就说了好多这些混账话,朱先生你听听,像话吗?”
朱敛点点头,“是不太像话,小王八蛋说话百无禁忌,全是咱们山主都不敢说的话。”
暖树神色黯然,使劲攥着手。
她都不敢跟山主老爷说这些。
就只好来求助于最善解人意的朱先生了。
朱敛柔声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山主不敢说的,更不合适说,但是景清说了,反而是合适的,再合适不过了。”
暖树眼神抬起头,蓦然亮堂起来,却仍是将信将疑,还是攥着手。
朱敛解释道:“陈灵均这傻子,到底是个江湖人,刚好与徐大侠是一路人,聊的到一块去。徐大侠胸襟摆在那边,陈灵均越是没心没肺,言语越是不伤人,反而能够让徐大侠解开心结,转为释怀,是好事啊。”
暖树细细琢磨这番言语,脸色柔和起来,轻轻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她问道:“朱先生,是陈灵均故意为之?”
朱敛重新拿起菜刀,“他就没那脑子。”
发现暖树也不说话,就是看着自己。朱敛笑着哎呦喂一声。暖树道了一声谢,眉眼弯弯,神色柔柔,继续择菜。
下酒菜刚要端上桌,一个青衣小童晃悠悠来到门口,探头探脑,“老厨子,笨丫头,忙呢?咋回事,赶紧的,再搞一碟腌黄瓜,那个解酒。山主老爷不在,我得把待客的担子挑起来,这不我刚把徐大哥喊来了,得好好搓一顿,酒桌上可没啥兄弟情分的,只在拳路上见高下了……”
朱敛看了眼小暖树,看吧,是不是个傻子?暖树点点头,是个傻子。
先前宁吉回到隔壁村的住处,轻轻开门和栓门,蹑手蹑脚到了自己屋子,开始睡觉。
睡在另外那间屋子的赵树下闭着眼睛,这才放心,呼吸渐渐连绵细长起来。
宁吉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一位青衫剑客,好像正是先生,手持行山杖,不知耗费多少年月,从不御风,徒步走遍一洲破碎山河。
而在蛮荒天下,一个刚刚才登山修道的年轻妖族野修,误入一处秘境,好似读书处,斋名浩然?
浩然斋!
年轻修士紧张万分,到底是谁这么不知死活,敢在蛮荒天下起这么个书斋名号?
莫名其妙闯入此地,兜兜转转,始终不得外出,年轻修士只好开始在那书斋内随便翻检书籍,放下那些怎么看都是内容普通的市井书籍,作了呼吸吐纳的课业,冥冥之中,昏昏沉沉,做了个梦。
在一处广袤战场,两军对垒,双方兵力,皆茫茫不计数,一边是妖族结阵,一边是浩然铁骑,战况形势最终开始一边倒。
就在此地,有一尊高如大岳的金甲神灵,降临战场中央,轰然砸地,仿佛各种气运凝聚在一身,硬生生挡住妖族大军的攻势。
巨大神灵肩头,站着一位小如芥子且身形模糊如万千丝线组成的红袍男子,背剑,双手拄刀,满身道气磅礴,气势犹胜神灵。
“陈平安携手桐叶洲,还礼蛮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