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青冥天下汝州那边,出了个“林师”,裴杯就是当之无愧的数座天下武道第一人。
曹慈,毕竟还是年轻了点。
纯粹武夫,二十岁的年轻人,想要赢过一个两百岁的“老怪物”。
公认难度要比二十岁的练气士,打败一个道龄两千年的,大得多。
以前浩然与青冥天下,两边极少往来,便是有些大修士“串门”,返回各自天下,也不太喜欢言说别家事。
只有一个最例外。
不但跑得勤快,话还多。
当然就是我们的陆掌教了。
正是这位白玉京三掌教,一有机会就大肆吹捧裴杯,说人间武道第一人,终于是位女子豪杰了,快意事耳!
再跑去鸦山,主动与那位林师道歉。林江仙自然不会计较这种虚名,却也不会给陆掌教上山落座自罚三杯的机会。
陆虚以心声问道:“娄藐,你那边,到底有没有藏着某人的一片本命瓷碎片?”
被问话的娄宗主,其实可以不用回答。
这里的规矩,就是每一个消息,都必须保证是“自知”的全部真相,绝对不能撒谎,甚至不允许用部分的真实,误导任何议事成员。
娄藐答话,都会习惯性起身,毕恭毕敬说道:“有。不过是曾经,因为我已经让人带去五彩天下,交给了一位道门中人。”
陆虚追问道:“什么时候交出去的?”
娄藐答道:“得知他当上末代隐官的时候。”
陆虚讥笑道:“确实烫手。”
陆虚笑问道:“那头绣虎就没有跟你讨要此物?”
骊珠洞天的本命瓷买卖,琼林宗是最大的买家,可作为卖家的大骊王朝,当家做主的,还是国师崔瀺。
照理说,脱离文圣一脉的崔瀺,依旧算是陈平安的半个师兄,没理由会在这种事上故意刁难陈平安才对。
娄藐摇头道:“绣虎从始至终,都不曾向我们琼林宗索要这片碎瓷片。”
陆虚继续问道:“根据你手上那瓷片,推测完整本命瓷,是何种器物?”
娄藐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大概是一方镇纸。”
陆虚问道:“用来压书的镇纸?具体是什么形状?”
娄藐苦笑道:“难以推断。”
陆虚见问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买卖消息的价格一事,只字不提。
与你这个号称玉璞境无敌手的娄宗主聊几句,就已经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
我陆虚的面子,不比几个谷雨钱,更值钱。
陆虚不主动提,好似秋后软柿子的娄藐也就不问。
以往议事,看似位于垫底位置的琼林宗娄藐,与对面那位倒数第二的,出身三山福地的万瑶宗韩玉树,就像一对看门的门神。
只是跟娄藐不同,韩玉树好歹是一位底蕴深厚的仙人,位置靠后,当然不是他的境界不够,而是来到此地较晚,资历浅。
再加上封山太久,宗门谱牒修士极少外出游历浩然,桐叶洲消息闭塞,韩玉树掌握的有用消息极少,所以很难跟人合作,交换利益。
现在陆虚觉得最古怪的一件事,就是韦赦始终站着,不肯落座,而且座位恰好与那娄藐挨得很近。
听着韦赦的臧否人物,再将那些心声言语悉数收入耳底,老道士怀捧那杆袖珍幡子,伸手摩挲着椅把手,感叹不已,“不过是短短百来年,浩然、蛮荒和青冥三座天下,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冒出了这么多的新人。”
道士虽然面容老态,双手却是晶莹如玉。
他曾是青冥天下的正经道官,此次属于跨越天下而来,却不是乱象已发的青冥天下,而是来自西方佛国。
约莫是老道士觉得他们一个个言语谨慎,对那些十四境修士,都不敢直呼其名,太不爽利了,老道士便祭出一件本命法宝,是一幅绘有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的长卷,画卷瞬间舒展开来,首尾相连,如一圆环,刚好将整座“祖师堂”围绕起来。
老道士再从袖中摸出一杆高不过手臂的万寿灯,将其随手往空地一丢,插在地上,并没有引发什么异象,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
韦赦笑道:“接下来你们说话就不用太过拘谨了。”
知道他们都很好奇这位老道士的身份,韦赦却没有帮忙解惑。
青冥天下历史上出现过三场大劫。
化外天魔作祟,秘密潜入人间,竟然直接道化一州山河,最终导致一州陆沉,是一劫。
蕲州玄都观弟子宋茅庐,率领百万众米贼,声势浩大,差点动摇白玉京根基,又是一劫。
此外犹有一劫,席卷数州疆域,殃及百余国,死伤无数。后世史书上所有关于战乱的惨况描写,都曾在数州大地之上出现。
而老道士,就是这场大劫的始作俑者。
总计天地人三劫,分别起自天上,山中,人间。
道祖曾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他却扬言,自然法道,道法天,天法地,地法人。
分明就是要跟道祖反着来。
若他只是袖手清谈的一介书生,或只是喜好标新立异的狂徒,也就罢了,可问题在于这个化名张脚的青冥道官,曾经凭真本事赢过一场三教辩论。
此人生平志向,在于随方设教,历劫为师。既然在青冥天下道不行,这位道士就去了西方佛国。
除了两把主位椅子,其余该来的,可以来的,都已到齐。
此刻依旧空着的三个位置,是注定不会来了。
除了桐叶洲的荀渊和韩玉树,还有曾经的金甲洲第一人,与妖族勾连、选择叛出浩然的完颜老景。
只是阻拦完颜老景的功臣之一,今天也在场,便是金甲洲剑修徐獬。
当年如果不是他跟韩光虎一起出手,金甲洲战场局势恐怕只会更加糜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