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高一层,老一辈十四境修士,看待当世应运而起的那拨崭新合道者,不也如此?
谢狗笑道:“咱们山主赚大发了。难怪他教不了你道法。”
柴芜眨了眨眼睛,好像一脸不敢置信,小姑娘赶紧低头喝酒。
谢狗眯眼道:“小姑娘,何必每天装傻,自欺欺人呢。你就这么不信任这个世界吗?都是玉璞境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没有缓过来?”
柴芜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眼神明亮。
谢狗说道:“聪明反被聪明误,骗得过白玄、米剑仙那种傻子,骗得过崔东山,我们陈山主?”
柴芜欲言又止。
谢狗问道:“就那么喜欢躲在渡船上边,是不是觉得离地越远越高越好?”
由于柴芜跟小陌有一份大道渊源,而谢狗与小陌又是“板上钉钉的天作之合,明儿就可能洞房花烛啦”的关系,所以关于柴芜年幼时的经历,她又是如何与魏羡认识的,陈平安与谢狗说过一个大概情况。四岁那年,身世凄惨的小姑娘,被逃难爹娘用一只吊篮藏在了一座破败大墓中,篮子里有他们身上仅剩的全部食物。(注2)
柴芜将碗中酒喝完,抬起手臂擦了擦嘴角,小姑娘抬起头,伸手遮掩在眉间,神色平静,点头道:“我觉得阳间在高的地方。”
谢狗笑了笑,既无怜悯,也无惊讶,只是提起酒碗,“走一个。”
柴芜倒了一碗酒,赧颜道:“喝得太快了,我怕等会儿说醉话,发酒疯。”
谢狗说道:“那就随便抿一口。”
柴芜如获大赦,说道:“好!”
谢狗突然问道:“不如你拜我为师吧。”
柴芜摇摇头,“我有师傅了。”
谢狗学自家山主唉了一声,“喝不明白酒了不是,不懂事。”
柴芜眼神坚定。
谢狗显然早有腹稿,说道:“你可以认魏海量当爹啊,不是亲上加亲?再认我作师父嘛。”
柴芜愣在当场,还能这么搞?
————
来了两个照理说怎么都不该出现在落魄山地界的访客。
一冷峻青年一浓眉少年,他们都是马苦玄的亲传弟子。
之前他们就待在折腰山之巅,山神娘娘庙附近,远远看着玉宣国京城里边的动静。
不知从哪里冒出个白发童子,问他们要不要登山,如果登山,就得录名。
青年自称名字和道号都叫“忘祖”,今天不登山,只是找人,找你们山主,陈平安。
一旁腰挎柴刀的少年,说自己叫高明,问那个说是编谱官的矮冬瓜,自己如果不登山,可不可以也录个名?
白发童子说没有这样的规矩,再问高明当下的境界,一听是位中五境,就没有兴致了。
若是个稀罕的下五境练气士,说不得还能破个例。
兢兢业业的编谱官,如今手头有正副两册。
正册当然是写正事,至于副册嘛,啥都写。
从山上那边来了个穿布鞋的佝偻老人,到了山门口这边,老人伸手示意去桌子那边坐下慢慢聊。
见他们不挪步,朱敛笑着自我介绍道:“朱敛,落魄山管杂事的,我们山主如今在闭关,没办法亲自待客。”
忘祖淡然道:“既然他不肯现身,那我们就走了。”
高明啊了一声,显然不愿意就这么走了,他对这座大名鼎鼎的落魄山,和那位如雷贯耳的陈山主,分别卧游已久,神往已久。
还真被少年找到了一个共同点,大家都是腰挎柴刀的,估计见了面,有的聊。
别看老马嘴巴臭,可只要聊起陈平安,还是不吝啬几句好话的。
朱敛笑道:“不要觉得我们山主是架子大,误会他是随便用个闭关的由头打发你们,说句难听的,让我需要亲自到山门口迎接客人的次数,不多的。再与你们说句大实话,山主的确是在闭关,若非如此,他肯定愿意来这边见你们。难听的,好听的,我都说了,走不走,你们自己决定。”
忘祖似乎在确定老人这番话的真假。
高明是个嘴巴没把门的,说道:“不管真假,退一万步说,一个啥都能管的大管家,肯跑来山脚这么糊弄人,也算给足我们面子了。书上不都说宰相门房三品官,何况朱敛还是个大管事。师兄你一个‘两金’,在这里又不够看,就别矫情了。听我的,别着急走,坐下来慢慢聊。”
所谓两金,意指一人同时是金身境和金丹境。
上一个,就是如今在跳鱼山那边当教拳师傅的温宗师。
如雪花般纷纷寄往霁色峰剑房的大量书信当中,其中有一封来自桐叶洲玉圭宗,邀请陈平安参加祝贺九弈峰邱植的结丹庆典。
白玄的那部英雄谱,被郑大风说成是一部生死簿,老厨子却说是一份铁骨铮铮的衣带诏。榜上有名的,其中就有这位九弈峰峰主的天才剑修,先前白玄在青萍峰与之一见投缘的同龄人邱植。还有两位大将,北俱芦洲太徽剑宗,翩然峰峰主白首,可以殿后。宝瓶洲灵飞宫的温仔细,可作先锋。
每天蘸了蘸口水翻阅这部英雄谱,白玄自己都觉得自己辛苦凑出来的这套阵容,强得可怕。
忘祖说道:“我这次是陪着师弟来这边的。”
高明以心声说道:“老马告诉我一个人的名字,说是只要主动来落魄山这边,跟陈平安说了,就会有一桩大机缘等着我,陈平安肯定不会让我白走一趟。”
朱敛点点头,聚音成线与他们密语道:“高仙师要么在小镇那边找个住处,先等着,等我们山主出关了,我会通知你。要么是与我说了那个名字,我回头转告山主,高仙师留个地址,山主自会去找你。”
忘祖疑惑道:“就不问问那个数典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