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玄,教得出一树开五花,教得出绝大多数道士都是持身端正,却未必犹有更多精力,教得了所有的“一个再传弟子的香童”,“太羹福地的丁道士”。
陈平安一个外人,兴许反而教得了近在眼前的外人香童,丁道士,也一样未必教得出一座“经纬观”,一位“垢道人”。
于玄给了一份问卷,正确答案是公开的。陈平安给出一个详细具体的解题过程就行。
于道友,陈道友。
相互间以道友相称,可不是什么客气话。
一个是信得过对方,一个是自信担得起。
再一次“醒来”,随陈平安一同作壁上观的薛天君率先起身,打了个稽首。
这一次就算是那香童,也跟着起身,老老实实行了个稽首礼,才撂狠话,只是略显色厉内荏,“依旧不服。”
最不服气的那个桃符山鹤背峰香童,还有如今一想到符箓就头疼的斗然派白凤,以及想要与陈山主多请教请教的飞仙宫鲁壁鱼,这三位道士,他们都愿意留在落魄山。
跳鱼山那边的传道之人,不就多了嘛。
岑鸳机给人教拳就是学拳。
同理,你们帮着传道就是自己修道。
打不过一个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东道主,教几个最高境界才是观海境的孩子,还不是信手拈来?
这天陈平安亲自将其余打道回府的道士们,送到了牛角渡,近距离瞧见了那艘“龙蛇踪”,陈平安啧啧称奇,说半点不眼馋,那是自欺欺人。
陈平安竟是与他们打了个道门稽首,微笑道:“道在琼楼,道在瓦甓。道在符箓,道在道外。我辈学道者当珍重宝之。”
二候峰女冠文霞,她壮起胆子,试探性问道:“陈先生,晚辈能不能开启一场镜花水月?”
一众道士只见那位陈山主霎时间如临大敌。
陈平安面带微笑道:“不必如此,以后路过贵派道场,想必自有面谈的机会。”
恩将仇报,坏我道心?!
文霞小有遗憾。
黑衣小姑娘安安静静站着,什么都没有说。
小米粒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叶澹不知是用上了什么符箓手段,还是自行跨洲来此,在牛角渡凭空现身,望向那位青衫男子,确定身份后,她神色淡然道:“师祖前不久降下一道法旨,将这艘龙蛇踪跨洲渡船,免费租借给落魄山一百年。”
陈平安故作镇静,点点头,“落魄山在此谢过桃符山。”
叶澹笑道:“我也要谢过陈剑仙才对。”
陈平安心中了然,照实说道:“无意间帮你报仇,只是顺带的,道友不必言谢。”
那文霞依旧一脸茫然。
叶澹脸上笑容更浓,“果然人的名树的影,陈隐官确实官威不小。”
陈平安面带微笑,并不言语。
叶澹的到来,本就足够出人意料,现身之后,与那陈平安打哑谜一般,更是处处透着古怪。
斗然派“叶处士”,岂会与谁笑脸笑言?
便有几位道士心中叫苦,莫非还是一场幻境,狗日的陈山主,有完没完,还在考验我们道心?!
就有一个觉得遭不住的混不吝年轻道士,直接往地上一躺,看你陈平安能奈我何,我现在的一颗道心,简直就是古井不波!
叶澹皱眉道:“是一候峰,名叫梁朝冠?你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
梁朝冠笑呵呵,翘起二郎腿,“陈山主,下次我去斗然派,见着了真的叶师叔……”
陈平安笑着提醒道:“你已经见着真人了,有什么话,现在就可以当面说清楚。”
薛直岁无奈道:“赶紧起来,陈山主没有弄虚作假。”
梁朝冠看了眼薛天君,再看了眼气态端庄不怒自威的叶师叔,最后看了眼陈平安,一骨碌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与那叶师叔默然稽首,大步流星往渡船走去。
陈平安好心好意提醒道:“忘了?龙蛇踪已经租借给落魄山了。”
梁朝冠朗声道:“没忘,贫道打算留在落魄山好好历练一番。”
没有一艘跨洲渡船,难不住薛直岁,祭出一艘符舟,足可跨洲远游。
所幸那叶澹也跟随道士们一同返回中土神洲。
她腰间悬挂一支极为罕见的彩色短鞭,篆刻“壶公炼制于古西岳”一语,以及“赶海”二字。
姜尚真以心声问道:“米裕,你去过避暑行宫,清不清楚,山主为何对这个叶澹,如此……戒备?”
米裕犹豫了一下,以心声答道:“我以前在避暑行宫闲来无事,喜欢翻阅档案,还真知晓这里边的内幕。叶澹除了道士身份,她也是一位剑修,曾经去过剑气长城,结果第一次赶赴战场,就受伤不轻,是被那红叶剑宗的妖族剑修蕙庭,以‘脂粉’打成重伤的,叶澹好像还连累了一位师门长辈的护道人,所以她曾经立过一个誓言,谁能手刃仇家,如果是男子,她愿意与他结为道侣,若是女子,她就担任婢女百年。真不怪咱们隐官大人一见到叶澹,就怕得要死,她如果非要完成誓言,赖在落魄山不走,隐官大人如何是好?”
姜尚真恍然大悟道:“缘来空有缩地鞭,缩不了相思地。”
米裕说道:“换成咱俩?不算个事?”
姜尚真微笑道:“这就是我们远远不如山主的地方了。一个男人的最大风流,是洁身自好,用情专一,让天下女子既求之不得,又求之不得。”
米裕佩服不已,周首席这句话,当真说到自己心坎上了。
陈平安说道:“等小陌回来,你们几个剑仙,加上裴钱,陪我走一趟大骊京城。”
裴钱。姜尚真,米裕。一位止境武夫,两位仙人境剑修。
小陌,谢狗,老聋儿。这可就又是三位飞升境剑修了。
大骊王朝新任国师陈平安,要首次出现在朝堂大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