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圣女真的地位至高无上,为什么一定要用她换万年参?”关攸宁的反问让沐靖皱起眉:“家主身体孱弱,难以统御族人,夫人是奉献,更何况他们夫妻皆为良医,琴瑟和鸣,谈何交换?”
“有了圣女这样少年时就能安定族群,挽救危亡的人选,为何舍本逐末去选择她孱弱的,根本不适合作为家主的弟弟?”关攸宁的追问让沐靖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关攸宁苦笑了一下:“因为她是女子,就算在苗地这样女子地位极高的地方,只要她有弟弟,她便不是第一人选。哪怕是今天的沐荣,如果不是我当初发现她;如果不是有你在她身后支持,有神医谷为她背书,她早就带着天赋与才华,淹没于庭院之中,度过碌碌无为,成为家族交换利益的吉祥物。而你,二师兄,若不是你的那些侄子们都太过于蠢笨不堪,但凡有一个争气些,哪怕仍旧比不上沐荣,你会选她吗?”
沐靖依旧没有说话。
“你不会。甚至现在,你对沐荣,仍然在殚精竭虑为她寻找侍夫,希望她尽早诞育继承人。你是医生,你知道诞育子嗣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何等的凶险。当年我继承神医之位时,即便我有阴阳傀儡蛊加持,师傅最担心的仍是我日后若生育子嗣不测,神医之脉传承有异。”关攸宁说着垂泪道:“我作为神医可以收徒,沐荣你为何不能让她收养新的子侄?就像你也没有孩子,不是照样可以在子侄中选择继承人吗?你急着让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继承人又是为何?”
“圣女深爱自己的弟弟,就算没有继承之事,又怎会看着他一生孱弱?你为何要将她对弟弟的爱看成是一种牺牲?”沐靖没有回答关于沐荣的问题,反而回到南圣夫人的身上。
“那么,如果情况反过来呢?是南圣夫人先天体弱,苗地的族人会让她的弟弟去尚公主换来治病的药物吗?”这个问题再次让沐靖哑然。
“不会的,二师兄。这就是牺牲,还要以爱的枷锁为其命名为自愿。若是夫人的弟弟身体强健,或许夫人真的能一生自由自在,做一个与弟弟权力相当的圣女。但是当他们同时遇到威胁时,姐姐是必须被牺牲的那个,换成妹妹也一样。族人们宁愿牺牲英明的姐姐,也要换不知道能否长久的弟弟,却无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甚至连南圣夫人自己都不觉得。这样巨大的悲剧,导致了嫁入祁家后院,一生只能在闺阁间看看相熟妇人病症的南圣夫人郁郁而终,她救得了天下,却救不了自己。就连她一生用尽力气想要救过的那个小姑娘,也仍然被自己的儿子吞噬了。”关攸宁在这场对话中,也终于补上了罗丹溪故事的最后一个缺角。
南圣夫人为何要将她作为男子抚养,为何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罗丹溪,也不告诉他真相。因为所谓的鹣鲽情深都是外人的一厢情愿,那个十二岁能执刀平叛的圣女,终究意难平。
她控制不住的流出更多泪水:“你今日来,如果不知道蛊毒已解除,那就是明白毒瘫了祁望,我也会双腿皆废。可你还是决定这么做,因为你觉得你可以照顾这样的我,祁望有傀儡蛊阻挠也不大了。他只是想用蛊让我变成傀儡,而你却想让我变成玩偶!你看到苍苍这毒,和当年山村灭亡的惨剧一模一样!你这么做,和那些始作俑者有什么区别!”
“师傅,二师伯,已经都吩咐下去,明天一早就能准备妥当。”祁望进门时,看到师傅难得与沐靖都面色严肃的对峙,甚至满面泪水,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赶紧上前,拿出手帕为她擦泪道:“怎么师傅?”
关攸宁拿过手帕擦了几下,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道:“没事。”然后回头又对沐靖道:“今日,望儿在这,我也不妨说出我的真心话。当初望儿怪我没有责罚沐荣,这是我的错,我也确实有私心。但我理解她,理解不是说她做的对,理解是明白她没有退路。望儿退一步是祁家家主,但阿荣退一步是万丈深渊。只是我处理的太坏了,对于望儿和阿荣来说,我不是一个好师傅,也没有尽到教导引导的责任。我已是一败涂地,但二师兄,如今我不管你为何答应与祁苍苍成婚,但希望你不要因为这救人的权宜之举限制她。她中此奇毒长至今日难得,行走天下自由生长难得,身怀奇才胸有丘壑难得。今日若不是她,我与二师兄定然已是无法挽回的宿敌之怨,看在她为我们师门所做的,事成之后,师兄不要为难,放她走吧。”
“你疯了!”系统看着前进的进度条突然停下,着急道:“那可是女主,你让男主放她走,你还想不想完成故事了!”
“这种需要强迫女主失去理想的狗屁故事有什么好完成的,我是为了回家,知道后面还有其他的故事。我又凭什么替祁苍苍做决定?这个故事黄了,我顶多这次废了,穿去其他地方。但在这里,这就是她的一生啊!”关攸宁在脑内咆哮堵住系统的嘴。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沐靖终于开口了:“我答应你。”
没想到沐靖说出这句话后,进度条反而往前跳到了80%,这个突然暴涨的进度让系统也愣住了。这到底是个什么莫名故事线。
沐靖和祁苍苍洞房花烛那夜,移到偏房休息的师徒两人突然有一丝微妙的尴尬,关攸宁看着低头有些无措的坐在那里的祁望先开口道:“没想到二师兄居然后发先至。”
话音刚落,室内的尴尬气氛立刻上升。系统暗暗嘟囔了一句:“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师傅,苍苍所中的到底是什么毒?谢家最善占卜相面又与祁氏世代交好,怎会没有察觉家族遭此大难?”还好祁望还算贴心,改变了话题。
“这种毒,大夫不知是正常的。”关攸宁谈到专业,便严肃起来:“我与二师兄原本也没见过,只是少年结伴去东南寻访药材,行至一深山村落枯败,只剩下一老妪带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挖草根吃。细问才知道这村子被诅咒,代代男丁接连暴毙或早夭,女孩则出生的更少。要么搬迁出去,天下离乱中赌运气,要么留下等死,所以慢慢的就剩下她们孤子孙无处可去。那时外面兵荒马乱的,我们帮忙休憩了一下房屋和农具后,便想找找让村人致病的原因。可是从水源到植物再到五行位置各种我们能想到的点都查了,一点问题也没有。事实上,那位老妪身体其实不错,但小姑娘是雀啄脉。我们仔细询问后才知道,这个村子村医还活着时就给这个刚出生的小女孩诊过脉,说是雀啄脉活不长久。”
关攸宁说到这看了一脸疑惑的祁望,深吸一口气才又道:“但她照样长大了,我们一时摸不到头绪,便先离开去采药,想正好采些小女孩可能会需要的。但返程时再去看那对祖孙时,发现老妪已死,尸体前只有那个小女孩,也已昏厥过去。照旧是雀啄脉,尽管我们努力了,但一日后,小姑娘也死了。这个村子亡了,我们也只能将她们祖孙入土为安。二师兄立了一个木牌为碑,想找找祖孙俩有没有名字,意外在他们屋中翻到一本村志。里面记载了村子五十年间突然由盛转衰的过程,和谢家如出一辙。我和二师兄因为不了解谢家的事,所以不便用村志上的原话形容这个过程,代之以中毒。但村志的书写者很绝望,他在记录的最后,也离我们看到时有四五年的间隔了,我想他或许正是老妪的丈夫,已经死亡,留下这看似未完但也已完的村志,他认为这些都是报应。”
“报应!?”做为一个大夫,祁望很显然对这个说法不太接受:“师傅也信鬼神之说?”
“你的反应和当年二师兄一样。村志记载比村有溺女婴的传统。天下大乱后,生活日益拮据,溺女婴之事更烈,往日一家可能还会有一两个留下,那之后便几乎家家皆溺,到最后可想而知,村里竟无女可娶。于是便下山劫掠,拐骗,买卖。反正乱世得手的容易。但奇怪的是,这村子之后很少诞下女婴,即便有,身体也很不好,没办法繁育子嗣,而男性日益染上怪病纷纷死亡,男孩也开始早夭。村志书写者认为这是死去女婴冤魂对他们的报应。”
“我看不是。”祁望听完缓缓开口了:“若是溺死的女婴能以牙还牙,能执行这报应,那世间又何止亡这一村。东南诸多乡里皆有溺女婴的传统,至今尤甚,所有报应,早已灭绝。”
“看来,你与二师兄还是有些共同语言的。”关攸宁点点头:“当时他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执意要留下探寻到底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