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啊!”孟三娘点头:“怎么不像?你现在行为不就是吗?”
“我让他扫个地我就是养小白脸了?”关攸宁气不过指着干活的少年:“我这不是为他好么!”
“扫地、洗衣服、做饭、奉茶、抄书、练功……你瞧瞧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孟三娘有些不满道:“让教主看到,又要怨你。”
“这是历练!历练懂不懂!姐姐教儿子是慈母型,要是都这样还得了?不得有我这种严父型的!”关攸宁撸了袖子争辩道:“你看思宇给我教的不是很好嘛!无涯本来开蒙就晚,这个乐正聿和林霜月,不知道怎么想的,儿子一点武功不会,他要加紧追赶可不得受点苦头。”
“我是管不了你。”孟三娘挥挥手:“反正我看你这个名声是回不来了,以后抢个圣女侍君都难,就当无涯是你儿子,给你养老送终吧。让他早点结婚,生个圣女继承人,不至于我们火神教圣女绝后啊。”
“呸呸!我生的出这么大的儿子么!”关攸宁反驳道:“这天下之大,总有没见过什么市面的,凭我的本事,骗个美貌少年来生小圣女还不是易如反掌。”
“行行行,当我没说。”孟三娘站起身:“我要去见教主了,多亏了林夫人家的秘籍,这阵子她身子有起色,你带无涯去看她时小心说话,别气她。”
“知道了知道了。”关攸宁好不容易等孟三娘走了,躺在院里一颗老侧柏树荫下的罗汉床上打盹。耳边传来了金铃的悦耳之声:“师傅,茶。”
关攸宁睁开眼睛,看着快满十岁的男孩垂目为她献上了一碗茶,因为平时做事金铃在手上不便,关攸宁让人给他改成了脚环,随着走路泠泠作响。
她叹了口气道:“乐正启肯定还在派人盯着我,这些日子我换着人易容带出去,就是为了混淆他。你别在意别人说什么,好好练武,为我父母报仇。”
“是,师傅。”男孩垂首单膝跪在他身前,若是不说没人会知道他此前是乐正家嫡长孙,即使父母不疼爱也是金尊玉贵的长大的,如今倒像个地道的小厮。只是优越的身体比例和日渐俊美的容貌透露出了他父母的不凡。
“思宇是姐姐的儿子,日后也是教主。”关攸宁靠在软垫上继续嘱咐道:“虽然你们是异母兄弟,但今后要走的路不同,要注意分寸。日后你能念着他如今对你的好,当上盟主,为我们火神教洗刷污名,也就有心了。”
“是,师傅。”男孩仍是顺从道。
关攸宁对这次的男主很满意,终于有一个像样的徒弟了!!!!这么乖巧!这么听话!这么一张白纸的认真学习她教的一切!她终于有了点当师傅的幸福感了!!
说话间,她瞟到男孩手一直藏在身后,便起身问:“是不是又弄伤了?”说着,伸手拽出男孩的手,看着上面细小的伤口:“你真是的,都说了多少遍,受伤要告诉我。你这是被毛刺虫扎的吧!不上药又要肿!也不知跟谁学的这些,受伤了也不说,跟别人家的暗卫杀手一样,却偏偏不会武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教的?”
关攸宁嘟嘟囔囔的拿出枕边的小盒子,用针小心给他把毒刺挑了,又上了药包扎起来:“好了,别碰水,别弄掉了布,晚上就能好。这小伤口本没什么,主要是祛毒。”
“受伤了,告诉父亲母亲,只会被骂。嬷嬷知道了,虽然请医生,但还是会告诉父亲母亲,骂的更凶。所以一般小的伤口,我都不说。”男孩来了两年,今天是第一次开口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讲受伤的事,这让关攸宁一愣,她知道乐正聿和林霜月不喜欢这个被设计得来的儿子,但如此厌恶苛待,是她没想到的。
“没事了,你现在跟了师傅我,受伤不会被骂的!不用心勤奋学才会被骂!”关攸宁揉了揉他的头顶:“吃那么少。那么均匀,也是你父母要求的?”
男孩摇摇头:“乐正家嫡脉继承人,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自幼都是每顿饭八道菜,每道菜不得吃超过五口,主食不得超过八寸碗一碗。可少,不许多。不止我一个人如此。”
关攸宁仔细回忆了一下乐正聿吃饭的习惯,自己不常跟他一起吃,但也有印象他确实吃的不多,原来有这么个变态规定。
“这是什么道理!小孩子正长身体,哪有这些狗屁规定。再说了,你有这个习惯,不是脸上写着我是乐正思涯么!改掉改掉!从今天起,想吃什么吃什么,吃饱了才算完。练功就加餐!你看看你这竹竿的样子,怎么能为我报仇,要练的壮壮的才行!”关攸宁说着站起身,拿起外衫,一边套一边对外面喊:“来人啊!去给我杀头羊!今天要吃烤全羊!叫大家开篝火全羊宴!”
外面的人应声后,她一把拉起瘦削的男孩,看着没有血色的脸,捏了捏道:“我要把你养成戈壁里最健壮的野马!走!现在就去干男子汉该干的事!我带你去看宰羊!你好好学着!以后要给我做烤全羊的!”
“是,师傅。”男孩仍是顺从的回答道,但表情终于微微有些放松。红衣的少女仿佛他生命中最灼热的太阳,那天照亮了始终在阴寒地狱里的他,那串扔向他的金铃是他人生第一次收到给他个人的礼物,而不是攀附家族的过场。
她在火场中从天而降,拯救了绝望心死的他,他是父母耻辱的存在,母亲至死都将他安排为奴为婢,是这个少女收了他做徒弟,给了他未来生命的意义,为她父母报仇。
可能这位圣女并不知道,逃出生天那日,他在她怀中哭并不是因为失去父母,满门被灭,而是因为从他会走路有记忆开始,就没有任何人如此温暖的抱过他。他被抱起来一定是为了强制带离某个地方,父母不会抱他,嬷嬷丫鬟们不被允许抱他,他是未来的家主,饭不能多吃一口,自然也不能被这些奴婢影响。
他是被作为一个继承人的标准养起来的,这个标准要求他,只要损害了家族的利益,哪怕是他的父母,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处决。但是在那次大火后,一切都变了。他有了师傅,有了慈母般的教主,有了兄弟,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间,这里每个人都拥有爱和幸福,他在这里,但他明白,他不属于这里。
乐正家那个地狱,才是他真正的归途。在跌回地狱前,他也想稍稍放纵自己一下,将这些温暖的回忆积攒起来,以此度过注定依旧悲凉的后半生。
七年后
关攸宁在床上被大力晃醒,她睁开眼睛看到少年,起床气满头道:“关思宇!!!你再这么叫醒我,我就杀了你!!!无涯呢!!把他给我拖出去!!”
“姨母!无涯被我支走给母亲送东西了,你快起来,今天是无涯的生日!十五岁,说好要给他个惊喜的!你居然忘记了吗?”
“啊……是今天吗?”关攸宁有些懊恼的抓抓脑袋:“都怪该死的杜六郎,一把年纪跟我拼酒,害我断片了。昨天谁送我回来的?”
“除了无涯谁拖得动烂醉如泥的姨母!”关思宇的话让关攸宁一拳把他捶下床:“该死!我可是个少女!我才25岁!!你能这么说我吗?”
“25,不是15了,姨母。”关思宇爬起来:“好了好了,快起来。说好的一起进城的!!”
无涯回来看到关攸宁正蓬头垢面的到处找衣服,而关思宇则完全不熟练的在用手试盆中洗脸水的水温,于是连忙上前道:“不知师傅会这么早醒来,弟子去给教主送了趟东西,来迟了,这就为师傅准备。”
说着他麻利的接过关思宇手中的水瓶,很快调好了水温,浸湿毛巾,为在床边坐下还在打哈欠的关攸宁擦脸,而后为她理顺长发,简单的挽起,这才看向关思宇道:“师傅要更衣了,请少主回避。”
“不是,都说了多少遍让你叫我哥哥了。还有,我是她亲侄子啊,她不过是穿个外裙而已啊。我们这比不得中原,你看外面姑娘,穿裹胸出门也有的是。”关思宇吐槽道。
“就是,都来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小古板。明明已经待了和中原一样长的时间了,还是看到那些异族少女的装束会脸红。”说着,关攸宁已经动手脱去了白色的丝绸睡袍,身上也确实只有裹胸和很短的底裙,但她毫不在意的伸出手,任无涯为她将衣裙穿上。
穿好后,她睡眼惺忪的坐下,伸手接过漱口的茶水,杨柳枝沾盐刷了之后,又吐进了无涯奉上的盆中。
这一套下来,关思宇看的叹为观止,趁无涯出去倒水的功夫感叹道:“姨母,你这以后要是没了无涯,可没人伺候的了你。”
“我又不是瘫痪了,让他伺候我。等他回去做他的盟主了,我还不能自理吗?以后说出去,我也有面子,盟主可是伺候过我的。”关攸宁得意的回复自己侄子,并开始对镜梳妆道:“今日要进城,我稍微收敛点,画的像个良家妇女。”
“师傅要进城?”无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脸色有些失落的站在那里,七年的时间,关攸宁如她所说将无涯养的剑眉星目,高大挺拔,颇有正道大侠的风范,但在她眼中,这个俊朗少侠还是那个局促的孩子。
“是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今天让思宇陪我去,你在家等我。”关攸宁吩咐完,已经草草用炭笔扫了一下眉,抓起自己的侄儿道:“走了!”
“早饭……”无涯还没说完,就听关攸宁扔下一句话:“来不及了,不吃了……”
她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少年失落的表情和声音:“刚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