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云进了慈宁宫，看太后礼服加身，郑重坐着，便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道：“看来母后料到朕要来。”
“自然。陛下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孩子，自然知道陛下的性子。”太后高傲的样子让傅青云笑了一下，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朕有话跟母后说。”
众人都退去，室内空荡荡时，端着慈祥面容的王太后终于懒得演戏，换上了厌恶的表情：“怎么，被关先生看到你丑陋的样子，吓到她了，便恼羞成怒？这可不是帝王应有的心性。”
“朕丑陋……”傅青云冷笑了一下：“那么是谁造就了这个丑陋的怪物？是先帝，而你是帮凶。”
“陛下至今还不愿意面对自己天生就是个怪物的事实！”王太后尖利的声音带着崩溃的情绪一泻而下：“陛下至今还不愿意承认吗？关先生进宫的第一天，在御花园将涓涓留下的那个香囊给你系上的时候，你就想要她。你利用自己是那个昏君唯一血脉的事要挟他，你没料到昏君手段更毒辣，釜底抽薪给你下药，把你扔进那些女人中间，只要其中有一个生下了皇子，你就没用了。”
说着，王太后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你们父子都是怪物！你果然是他的亲儿子，那样的情况下宁可割伤自己失血过多差点死了，也不如他的意。你现在用卑劣的手段，虚伪的假象控制住她，不过是镜花水月。你后来变成什么样了，御医们束手无策，药石罔救，她大婚那夜就知道了。你已经是怪物了，她不会得到幸福的，她会被你折磨致死的。”
“她就是朕的药。”傅青云这话让已然有些癫狂的太后愣住了，她看着那个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沉迷而陶醉的表情：“母后，她就是朕的药。只要是她，哪怕是仅仅是气息，都可以让朕满足，释放，畅快淋漓。哪怕只是想着她，不用服药，不用扎针，朕就能缓解。朕不知道为什么，但不重要了。你们毁了朕，让朕变成了一旦动情便无法消解的怪物，如今有人能朕变回人，母后还要夺走她吗？”
王太后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话，毕竟她是亲眼见过无法缓解的傅青云像野兽一样被绑在柱子上，被御医强行扎针灌药。先帝不是没想过办法，只是招来多少女子都没办法近身他，还险些让他在暴躁中伤了自己的性命。
“母后不信？”傅青云声音带着些嘲弄：“不过也对，毕竟这是您和父皇的杰作，就这么没了，您是有不甘。”
“不是的……”太后喃喃的摇头：“不是我要这么做的。”
“朕不过是个传承血脉的工具，不是吗？”傅青云走近已经深受打击，坐在那里喃喃自语的太后面前，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逼迫她看向自己：“师傅说朕根本不爱她，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玩物。可那不是朕的错，母后。那是因为朕根本没被爱过，朕是你们掌中的玩物，和朕的母亲一样，不过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不许你这么说涓涓！”太后发怒想要挣扎，却被死死的掐住，差点喘不过气。
“不许朕说，她就不是了吗？”傅青云的怒火一泄而出，厉声道：“不许朕说，就能改变你们害死她的事了吗？父皇怪朕，说是朕害死了母亲，以为这样他就能洗清心中的内疚了。你们真的是一对好夫妻，你现在为母亲流几滴眼泪，装模作样的要保护，要提醒师傅，以为这样就能弥补自己失去母亲的遗憾。虚伪，无用，自欺欺人！”
说着，他松开手，嫌脏似的推了一把。看着太后伏在那里猛烈地咳嗽，而后冷冷道：“朕来告诉母后这件事，就是让母后不要费心了。师傅，朕势在必得。只有她能诞下大魏正统血脉的皇子，让你得到想要的继承人，让朕真正完成工具的使命。朕话已至此，不要逼朕杀了你。你不为自己考虑，也想想你哥哥忠勤侯。”
言毕，傅青云没有一丝停留，转身离去。
这边受了惊吓跑回麒麟阁当鸵鸟的关攸宁则从回忆的记录里翻出了她进入故事前，此身与傅青云的初遇。那是她第一次奉诏入宫，因为先帝突然有国事要处理，便传话宫女们带她去御花园先逛逛。她在花丛中捡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旧的香囊，上面绣的也是吴地样式的金莲，打开来，里面有一缕黑发。
她本以为是哪个小宫女和旁人私定终身的信物，因此赶紧系上，不敢声张，想稍后私下交给掌事姑姑，以免宣扬的众人皆知。却没想到半路遇到了一群宫女太监在被找东西。白衣的少年明媚鲜艳的站在高台上，颈间带的金项圈上坠着一块白玉，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道：“你是谁？”
“臣关氏攸宁。”
“你看到一个金莲的荷包了吗？”
“是这个吗？”关攸宁递上了自己刚刚拾到荷包，少年接过仔细看了看，开心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拾物不昧是应当的，臣无需赏赐。”
“此话说的不对。关氏乃经学世家，难道不知‘子贡赎人’的典故？昔日鲁国有一条法律，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如果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可以到国库报销赎金。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在国外赎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拒绝收下国家赔偿金。孔子知道后说：&39;子贡做错了。从今以后，鲁国人将不会从别国赎回奴仆了。向国家领取补偿金，不会损伤到你的品行；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了。&39;如今你找到了我的香囊，却不要我的赏赐，我若真的不给你，以后还有谁会真心为我效力？”
这个未来的学生第一次见面就与关攸宁杠上了，关攸宁却觉得他有趣，颇有些贤明亲王的模子。当时她回答：“那么便赏臣为殿下将此香囊系好吧。”
她本是推辞赏赐的客气之语，没想到那少年竟真的自高台上下来，站在她面前道：“系吧。”
他如此自恋，让关攸宁不禁失笑。不过见他年纪如家中堂弟一般大小，秀丽的容貌让他显得有些娇俏，便也就伸手为他系上了。关攸宁自己就是个大小姐，自然系的潦草不好，但这少年却似乎有点害羞，瞬间便跑开了。当时关攸宁还觉得他可爱，后来教他们念书时才发觉这个聪慧过人的六皇子实在让人头痛。
回忆结束，关攸宁又回顾了其他诸多回忆，她反复思考，想不通这样的师徒关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变成了今天的局面。平心而论，傅青云是个好学生，也是个明君胚子。他聪慧异常，熟读经典，还能学以致用，不教条泥古，这是自己所不及的。若是寻常师徒，她定是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学生而骄傲的。但到底是哪里不对了，一夕之间，伦常尽毁，她进退失据。
她提心吊胆了几日，又见一切如常，司寝嬷嬷还是来了，不过只是教导她一切寻常的为帝王穿衣打理的事。这方面实在不是她擅长了，学了两个月才勉强把复杂的流程记住，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完。
嬷嬷反复叮嘱她，一定要熟练，不然耽搁了时间会误了上朝。关攸宁简直怀疑傅青云在pua她，一方面间歇性的吓唬，周围的人也在烘托气氛，让她害怕，一方面又拿这些明知她不擅长的事来磋磨她。今天嬷嬷把耽误上朝的大帽子扣下来，她不悦道：“没有皇后时，陛下就不上朝了吗？这伺候穿衣的事，不是应该有专门的女官来做么？”
“侍读有所不知，陛下不喜人触碰他。自十三岁起，陛下便是自己更衣。”司寝嬷嬷的话让关攸宁意识到这个不寻常的点或许是她补全脑洞故事的关键。莫说傅青云是皇子，就是她这样的世家小姐，也是人伺候穿衣。她初见傅青云正是在他十三岁时，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位娇养长大的皇子不许人近身。
这么想着，关攸宁假装不信道：“嬷嬷是欺负我不熟悉宫中么？陛下天潢贵胄，穿衣不许人伺候，那洗澡呢？侍婢呢？都不许人碰吗？”
“侍读明鉴。”嬷嬷吓的跪下磕头道：“老奴怎敢欺瞒侍读。这宫中上下，侍读尽可以问，陛下没有宫女侍奉，即便太监们也不许轻易碰触他。陛下洗澡也是不许人靠近的，宫人们只是准备收拾。至于侍婢更是没有！先前先帝为陛下选过几个，但陛下都赶出去了。”
关攸宁看她吓的发抖，想来不是谎话。傅青云确实是没有宫女侍奉，她以往一心在学问上，也没留心过为何如此。若他真不许人近身，稍微打听便知，嬷嬷没必要骗自己。这或许就是傅青云的秘密。关攸宁让她下去，自己捧着脸琢磨了一整天，得出一个结论：“这小子欲盖弥彰，该不会是……不行吧！”
但是她转念一想，那日在湖边他突然失控，感觉上并不像是不行。可惜她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这个故事里，都是个没有实践经验的单身狗，虽然有一定的理论经验，但完全指导不了实际。
晚间，她唤了婴宁进里间，两人咬了一会儿耳朵，婴宁的面色也凝重起来。掌事姑姑远远的看着主仆两人长吁短叹，虽不知她们在说什么，但按照陛下的意思，只要侍读安分呆着，无所谓她们讲什么，便也没有在意。
而无人阻止的，毫无经验的主仆俩则脑洞开的无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