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偏西,穆玄想在日落之前,进入山脉深处,但由于体力消耗过大,他此时奔跑的速度,已经减缓了不少。
然而他不知的是,追兵已经来到十里之外。
为了寻得穆玄踪迹,黑衣人调来了搜捕犬。十数条搜捕犬寻着气味,领着近三百黑衣人,在山林中穿行。如此安排,此番算计,无疑是铁了心要置穆玄于死地。
傍晚时分,穆玄已经来到山脉深处,他躺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胸膛剧烈起伏,嘴里喘着大气,双眼望着天空。
良久之后,呼吸之声才渐渐缓和,他依旧躺在岩石之上,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满天的繁星点缀着夜空,似是少了灯光的干扰,亦或是少了些喧嚣。穆玄觉得,此时的星空更加璀璨。
他不由心生感叹:“若自己不是这般处境,能够惬意的欣赏此般瑰丽的星空,该有多好!可惜!可惜啊!”
不知他是在可惜这星空,还是在可惜自己的命运,亦或是在可惜那被糟践的亲情。
腹中传来“咕咕”之声,饥饿感袭来。穆玄爬起身,借着淡淡的星辉,向着一山坳摸去,由于光线太暗,他走得十分艰辛。
摸索前行一阵之后,耳边传来“哗哗”流水声,向着水声传来的方向前行,一番跌跌撞撞,终是来到溪水旁边。
喝饱清水,穆玄再次吃下两块肉干,看着手中仅有的四块肉干,心中酸楚一涌而出,不由得再次流下眼泪。
如今这境遇与皇宫相比,就如同那民间神话故事里所说一般,自天堂掉到了地狱。
继续摸索,他寻到一干燥之地,背后是一块巨大岩体,倒是阻挡了山风的侵袭。
解下背上的短弓和箭矢,脱下外袍,穆玄仰躺在地面之上,将外袍覆盖于身上,双手环抱着短剑,目光注视着璀璨的星空。
许是这一日之逃亡,使他身心俱疲,少顷功夫,穆风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没有追杀、没有逃亡,没有任何不好之事,只有璀璨的星空。
穆玄睡得很沉,睡梦中他飞向了星空,近在咫尺的繁星,触手可及,大有手可摘星辰之意。
忽的,一连串犬吠之声,将他惊扰。就见一条大黑狗,猛的出现,对着穆玄一阵乱吠,好似在守护自家的繁星一般。
穆玄佯装弯腰,吓唬那大黑狗,大黑狗当即被吓退几步。他正打算与这大黑狗玩玩,却见更多的黑狗,不知从何处窜出,露出锋利的獠牙,对着他扑咬而来,吓得穆玄一激灵,睁开了双眼。美梦被几条恶犬惊扰。用手拍了拍胸脯,欲要安抚心中的恐惧。
清醒之后,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得现实比梦境更糟。
“汪!汪汪。汪!汪汪。”黑夜中犬吠之声响起。穆玄大惊,急忙起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查,视野里所见,山下密密麻麻的火把,正向着自己所在区域移动。
穆玄终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搜捕犬,他早有耳闻,能凭借他留下的气息追寻而来。
慌忙之中,抓起地上的外袍披在身上,拾起短弓和箭矢,胡乱的挂于身后,拎起短剑,穆玄奋力往山上爬。
这些都是他在这山中赖以生存之物,即使情况万分紧急,他头脑依旧清晰,未曾落下一件。
山下犬吠之声不断传来,催促着穆玄加快步伐。黑衣人手中的火把,汇集在一起,映红了半边天,似也照亮了穆风前行的道路。他抓住机会,奋力向山上攀爬。
待山下追击之人陆续上山而来,火光被山体岩石与灌木遮挡,穆玄便无法再借光前行了。
然而身后传来的犬吠声,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他。
高一脚、矮一脚。
摔了一跤、又是一跤。
跌跌撞撞,身上披着的外袍被戳破。不知何时,手掌也被划出一条伤口,鲜血不停的流淌。
穆玄没有放弃,他不想死,他不能死。
皇权地位、他这般年纪,根本没有想过,他心中最为惦念的,是他的父王与母妃。六年时间过去,父王与母妃的身影,依旧那么清晰、那么刻骨铭心。
父王英伟不凡,皇朝之内,无人能与之比肩,母妃乃仙人之姿、美貌天下无双。
父王教他学武练剑,母妃为他拭汗擦脸。父王教他研学写字,母妃在侧沏茶研墨……
一桩桩、一件件,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他想与父王与母妃重逢,他要去寻找他的父王与母妃。
继续向上爬,不再回头查探,左脚上的长靴何时不见了踪影,他竟全然不知。
近了、近了,山梁就在眼前,翻过山梁便是下坡,便不会那么费力了。
谁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了?都是跌跌撞撞,都是遍体鳞伤,那下山又有何难?
十丈、五丈、一丈,穆玄终于站到了山梁之上。
星辉映照下,他看清了远山的轮廓,看清了自己身处之地。
脚下确为一道山梁,面前便是下山之路。笔直的岩体向下延伸,甚至向山体内凹陷了进来。
整道山梁犹如屋檐一般,延伸于空中,将下方的悬崖峭壁笼盖。下方“轰轰”的流水之声传来,似在宣示它的雄伟与壮阔。
穆玄的心沉到了谷底,如此,他便真的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