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而马虎沟村两委会的屋子里,墙上电子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五点。
宋鹤年委员拎着暖壶,分别给孟凡晨、邱益民和金国庆面前的杯子里倒水,刚倒了一杯,壶里就没水了,他尴尬地笑笑:“农村的条件,怎么也没法跟城市比……都是我的工作失误。”他抬头看看墙上的电子钟,不好意思地说:“孟书记,你看这样好不好?”
孟凡晨冷静地:“你说。”
宋委员:“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就是韩德全和周春来来了,有些工作也安排不了,我们还是不要等了吧!刚才我请示了乡里的领导,他们的意思是,咱们先回乡里住下,村里什么时候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再进驻。”
“好的。乡领导怎么安排,我们怎么执行。”孟凡晨按捺住心头的气愤,皱皱眉头,转对邱益民和金国庆,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金国庆,小邱,咱们工作组听乡里安排,就先回吧!”
说着站起身,当先向大院里的雨中走去。
雨继续下着,高大的牌楼依旧在雨中若隐若现。
雨中,孟凡晨他们的越野车沿着村道向前行驶。
孟凡晨透过前面的车窗玻璃,突然看见门楼下出现了三个瘦弱的身影。
孟凡晨认出其中两个是姚奶奶和姚奶奶的重孙女儿,另外一个是三十出头的青年妇女,面容在雨雾中看不清楚。这个青年妇女一手搀扶着姚奶奶,一手搀扶着小女孩,姚奶奶双手用力地举着刚才那块灰白色的塑料厚薄膜,艰难地行进在风雨中。
金国庆仿佛知道孟凡晨的心思,在一边小声地说道:“这个年轻女子就是姚奶奶的孙子媳妇谢玉英。”
孟凡晨“哦”了一声,点点头。
孟凡晨看着雨中的祖孙三代,相扶相拥,迎着越野车行走在风雨中,显得那么凄凉和无助,心中涌出了无法言喻的情感,他禁不住大声地说道:“司机师傅,开慢点,别溅她们一身泥水!”
“知道了。”司机答应一声,然后开始换档,放慢车速。
孟凡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雨中的祖孙三代人。
宋鹤年、金国庆和邱益民也看着雨中的三代人。
雨中的三代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雨水中。
金国庆不忍目睹,把头埋在怀里。
越野车从祖孙三代身边缓慢驶过,而后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把姚奶奶祖孙三代甩在了身后。
孟凡晨眼前闪过姚奶奶几乎全白的头发和皱纹堆垒的面孔,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地拧过身子,持续地注视着车后的祖孙三人。
这就是当初豁出命支持解放全华夏的老区人民啊!
这就是后来又勒紧裤腰带饿肚子建设新华夏的老区人民啊!
他们如今还过着这样的苦难日子,我们这些干部,如何面对无数死难的老区烈士?!
雨中祖孙三代人的背影,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孟凡晨收回目光,眼里禽满了泪花。
孟凡晨愤怒地想:“像周春来这样的家伙不处理天理不容!马虎沟村要想彻底改变面貌,坚决不能让周春来这样的干部说了算!”
风雨如晦,藏马山苍茫。
晦暗的雨幕中,越野车从村门楼下穿过去,沿着来路向来路驶去。
令人惊讶的是,当孟凡晨他们回到马耳山党委大院的时候,连绵不断的中雨居然恰好停住,碧蓝如洗的天空,太阳已经倚靠在青黛的藏马山之上,温情地看着一抹抹瑰丽无匹的晚霞。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何况孟凡晨脑海里浮现着风雨中的所见所闻,心潮涌动,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滋味,让他觉得漫天的愤懑无法排遣,浑身的力气无法施展,哪里还有心情在乎黄昏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