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两遍,三遍,我就像一只准备上屠宰场的肥猪被一遍一遍冲刷,清洗。我嚎叫着,挣扎着,一次次想挣脱,两只比特大号铁钳还要结实有力的大手就一次次阻止我。这个该死的家伙,泰坦族的后裔,公牛的种,在他手下,我就像个婴儿毫无抵抗能力——婴儿还能用大嗓门啼哭作为反击的武器——这武器“可怕”的很,几年后我就深有体会。
最后,我只能放弃抵抗。
该死的女魔头!
该死的巨魔!
黑大个抱起肩膀,笑容可掬,他的样子真让我咬牙切齿又心生畏惧。
他足有6英尺12英寸,体重是我的三倍(后来我才知道)。身体像是用一块块巴西花梨硬木和肯尼亚铁矿石拼接而成,疙疙瘩瘩,黑的油亮。他的胳膊比我大腿还粗,他的大腿就像从大象那里借来的。血盆大口像狮子,牙齿像野猪,眼睛大得像野牛,鼻子仿佛猩猩借给他的。总之,这根本不是人类。
两个女仆和他相比才让我知道,我还在这个文明社会,而不是跳回到一万年前。而她们一直在笑,很温柔又很凶猛,既专心致志又心不在焉。我身上有点脏,但不至于像野猪在泥潭里打个滚,跑进旷野撒个欢,又在松树上蹭痒那么脏啊。可是她们不断从小推车上换着浴液,浴盐,精油,又一种浴液,浴盐,精油,不厌其烦抹遍我的全身。她们没有放过我身上任何部分。
长这么大,我就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
我被大汉抱进轮椅,我勉强说了声谢谢。他居然咧开嘴,眼睛里满是同情和歉意。
请原谅我的粗鲁,这是她的命令,相信你能理解。
这个家伙居然能说一口漂亮的伦敦音。
这口伦敦音从此陪伴我很多年,以至于至今我也难以忘怀。慢慢我了解到这个“野兽”的很多东西,我与他相比,究竟谁更像是野兽?这个问题常常困扰我而难以自圆其说。
我没吭气,心里和身体懒洋洋的,就想赶紧回屋睡觉。我实在太累了。
唔。
我被推回到大厅。
没那好事,做你的大头梦吧。
泉水旅馆的大堂足以媲美任何五星级酒店,穹顶高的比得上一座体育馆,面积也像,从东走到西差不多要五分钟。做工极其复杂的木制,陶质,琉璃壁灯,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具有后现代风格的几何落地灯,以及各式各样的木制,皮质,针织沙发,圆的,方的木制玻璃茶几,看似混乱,实际上不同风格把大厅分割成几个功能区域,酒吧,休息区,艺术品区,会客区,餐饮区。最不同的地方它没有接待柜台,这让它与一般酒店截然不同。
因为它名字叫泉水旅馆,其实就是一个私人住宅。
最引人瞩目的当然就是它最骄傲,也是它名字的来源。大厅偏左,大理石围建着小小的环形泉眼,胜利女神袒胸露乳,展开硕大双翅,昂首挺立在泉眼正中,她脚下的底座上写着一行古希腊文字,被岁月侵蚀已然分辨不清。雕像同样有点残缺不全,左翅尖端折损,裙摆残破。但比起卢浮宫那座胜利女神至少我们看到了女神男性般坚毅的脸,高高的鼻梁,老鹰一般锐利的双眼。
我之所以现在开始描述这些,是因为我在祈求,祈求胜利女神可以保佑我,这场战斗。。。
停下!
我突然命令道。
推车的“野兽”似乎没听见。
停下,我命令你,否则我。。。
我一下从轮椅上站起来。
送我回房间,我要换衣服。
胜利女神会同意我的决定的。她怎么会帮助一个坐在轮椅上,只穿了一件浴袍,一双拖鞋,浑身香的像在花海里翻滚了几百遍的男人。这样子哪里是上战场,而是被推上祭坛!一只羔羊,洗的干干净净的可怜的白色羔羊,咩咩叫,伸出脖子,迎向屠刀。
胜利不会属于羔羊,永远不会。
请!
我毫不客气盯着“野兽”。
是,遵命。
箱子里有一套我自己买的夏季登山服,价格不贵,红色v领短袖上衣,胸口是一个白色v字小标,浅灰色短裤v型开口,一顶白色棒球帽,同样有一个红色v字标。衣服已经有点旧了,胸口有点扒丝,那是上次登山时留下的纪念。可这有什么关系,这才是徒手攀岩者,登山者和一个战士的打扮!
我扯掉头上白色网套,犹豫了一下,脑袋后面厚厚的纱布暂时保留,这是警告,会时刻提醒我。我踢飞拖鞋,找出一双红色运动鞋——那是小仙女给我买的,很漂亮的登山鞋,轻巧,韧性十足。箱子里那只手表是小仙女给我买的,我一直没舍得戴,但现在我把它戴到了手上,同时,我把那枚指环,来历不明的金属环用力摩擦,端端正正戴好。
这辈子最难攀登的悬崖峭壁就在眼前,我必须全副武装,用尽全力,同时祈祷胜利女神站到我这一边。
我拒绝“野兽”的任何帮助,一瘸一拐挪下楼梯,再一次走进大厅。
我君临万象,风光尽收眼底,
不容置疑,我拥有一切权利。
他挥舞手臂大声吩咐
当她们进来时你们就可以赞美了
可是当脚步响起又停止
四处一片寂静
他恼怒抬头去看时
没有了站立的人影
于是他也匍匐下去
四周忽然鸦雀无声。
如果我一直怀疑为什么这些女人要前赴后继试图接近你,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答案。你就是一个野兽,需要很多人联手努力才能把你驯服!否则,你还会伤害更多人。
我慢慢走着,脚下一起一伏,但我知道我的脚步是坚定的,因为我看见她们眼睛里的自己,看见她们复杂,欣慰,骄傲,自豪以及爱慕的眼神。你们爱上的,不是傻瓜,不是笨蛋,更不是怯懦的小人,而是一个看似很普通,实际充满了勇气的男人。
谁可以帮我找到我的座位。
我停下脚步,环视四周,一语双关的说。长长的白色餐桌环座着所有人,她们看着我,其中一个像一只小鹿跳起来,却又立刻坐下,脸颊通红,她看见了我放在胸口的手,那上面有一只铜制圆环,熠熠生辉。她身边一个女人吃惊的看着,突然就发出大笑。
这个小妖精啊,她让庄严的气氛支离破碎,让我这个战士变成了一只小丑。
哈哈,圣伯纳,老天爷啊。
她拍着身边羞红脸的女人。
我说你要那个干什么,原来要给你的宠物啊。
答案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