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见到。世界死一样沉寂。
我们进到一处小房子的院子里,下车时,我忍不住伸展酸疼的腰背,长舒一口气——这是尽量不去接触她的身体带来的后遗症。女人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她径直走进房子,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屋里射出一缕灯光。
我犹豫了一下,难道屋里还有别人?这很有可能,他们要监视我们,单单靠一个人可做不到。但事已至此,我有什么可怕的,你们这群密探!
但屋里空无一人,这是一间很小的农家石头房子,走廊狭窄,客厅破旧局促,没有沙发,只有几把木制的靠背椅,一个很小的壁炉。
一盏吊灯摇曳,灯光昏暗,但足以让我看清楚这个可怕的女人。距离我们分别十几天时间,她变化不大,只是衣服换成了很普通的成衣,非常朴素。但这丝毫没有减弱她的贵族气度——我猜就算她破衣烂衫,除非她刻意掩饰,否则明眼人也能瞧出她的与众不同。不过,也许是灯光原因,也许是我太敏感,我看到她的脸色不太好,甚至有点憔悴,皮肤发灰,颧骨凸出,两腮微陷,只有那双绿眼睛依旧明亮。
看够了吗,我有什么变化?
女人笑着说,既不寒暄,也不客套。
我想说,你还是那么漂亮。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虚伪的恭维不如不说。
你很生气,对吗?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想骂就骂吧!
女人比她的妹妹更加一针见血。
我还记得你骂人很有水平。
她的话就像一把木工射钉枪,噼里啪啦间,我觉得嘴巴一下被钉的死死的,脸上一阵发烧。那些阴谋论都是臆想和推测,我没有实际证据来证明这些是她设的局。而我曾经说过的那些侮辱的话,恶毒,尖刻,却实实在在存在过。
我。。。向你道过谦。如果你觉得不够。
那我还是你见过的最勇敢的女人喽。
啊,是。
她看来对上次告别的话还记忆犹新。
希望你知道真相后还这么看我。
她说。
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你生病了?
我再次开口时,她愣了。
你怎么知道?
真的病了?严重吗?。。。唔,你脸色不好。
小感冒,多谢关心。
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场谈话。她的状态可不像是小感冒。面对这个神秘的女人,我觉得说什么她都能看穿我,她是密探,从事着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职业,别说我这个最普通不过的男人,就算老奸巨滑的奸佞之徒,她也能轻松对付吧!而我看她,就如同雾里看花。
我很怕她。
可是,很奇怪,再次见到她,这张脸没有让我特别害怕。
她怕你!
蜜女郎的话是真的吗?
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房间里空气古怪难闻,甚至有点污浊,没有空调,只有一个破吊扇有气无力旋转着,吱吱扭扭。门窗间缝隙能塞进一根筷子,风稍大,就发出鬼哭般的尖啸。或许正是因为这些风,屋子里还勉强能呆住人。几只飞虫绕着灯泡死命飞舞,引得一只壁虎鬼鬼祟祟爬上墙壁,准备上演一场可以预测的谋杀。蟋蟀从壁炉深处传出来心烦意乱的哼哼着,时断时续。茶几下面,一大一小两只甲虫肚皮朝上,也不知道死了多久,翅膀残破。一只蜘蛛高高在上看着这一切,它在天花板一个黑暗角落,冷静等待着飞虫自投罗网。她很耐心,耐心终究是会有回报的,她很清楚这一点。
这里和泉水旅馆相比,不蒂于原始部落。
你住在这种地方?
我皱起眉头,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这是出于真正的关心。
这里没什么不好。比这糟糕十倍的地方我也住过。
女人说,她脸上出奇平静。
不用担心我。
她抬起手看表,袖口垂下去,露出她的胳膊。
时间很晚了,我们快点说。好吗?
我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去看自己的手表,眼光恰恰落到她的手臂上,心脏陡然收紧。
她的左前臂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隐隐透出暗褐色痕迹。
受伤了?
我还没仔细看,她已经放下胳膊,轻轻拉拉外套袖口。
没事,挨了一枪,穿了个洞,没伤到骨头。
她轻描淡写的说。
我觉得头皮发麻,心里突突突跳成了一个。怪不得她脸色这么不好。
一个洞?。。。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