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三日携君归,一双一对两安宁。
卫星阳觉得可笑,她前无君郎可携,后无双亲可拜,归宁二字到她这儿是彻头彻尾的成了繁文缛节。
卫星阳从未见过生母,生父更是见了不如不见,站在皇宫门口,卫星阳掀开车帘瞧了一眼朱瓦红墙,更觉多余,冷声吩咐福来。
“回去吧。到了这,也算做回门了。”
福来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就听一阵马蹄声,抬眸望去,骏马之上,少年将军丰神俊朗,手持缰绳,举止潇洒,张口喊道:“摇光。”
卫星阳微微一愣,这是她的表字,只是知道的人少,这样唤她的人更少。
福来隔窗来报,“公主,少将军来了。”
卫星阳从车窗探出头来,沈平澜已经驱马来到车前,“祖父叫我来接你回去,他在府上备好了归宁宴,若是不想进宫,就随我回沈府吧。”
卫星阳想来也好,去外翁那总比回去对着卫初帝强,她点头问,“平澜,同乘吗?”
若是以往,沈平澜会下马将缰绳交给旁人,自己登车与卫星阳同行。
可今日,他犹豫了一瞬,微微扯了扯唇角,也瞧不出是不是笑,“不了,摇光已经嫁到相府,理应避嫌。”
卫星阳眸子一跌,是啊,他们之间,一直要避嫌,如今更甚了。
她放下帘子自顾自的想,也不算什么,反正即便是同在一个车檐下,他们也不过是面对面坐着罢了。
两个闷葫芦,能说什么话?
隔着车窗,马蹄声嘀嗒嘀嗒,将沈平澜的声音遮了大半,“上次的伤,怎么样了?”
卫星阳后知后觉的抬起手掌,伤口长出肉芽,一条淡粉色的痕迹横在掌心,她不以为意的答:“无碍。”
这不,又没话了。
不知隔了多久,马蹄声一顿,沈平澜的声音似是被抛在了车后,“我要走了。”
“你不是才回来吗?”卫星阳心一紧,掀帘探出头来,拧着眉问:“又走?这回又是去哪里?”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沈府门口,沈平澜下马将马绳交给属下,自顾自朝着马车走来,卫星阳急着下车,也不等人放好车蹬,提着裙子就要蹦下来。
沈平澜眉心轻跳,双手轻抬将她从马车上旋抱下来,稳稳的放在一旁。
“这次又要去多久?什么时候走?不能等到正月之后吗?”
沈平澜话一少,倒是逼得卫星阳话多起来,一股脑问个不停,也不看脚下台阶,沈平澜担忧的扶住她,目光幽深,却道:“摇光,你当心些。”
卫星阳不高兴了,催他:“你快说呀!”
这世间怕是也只有沈平澜了吧?
萧允安安静的望着不远处的两人,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似是云淡风轻,挥之不去的想能让卫星阳如此慌张的,也就只有沈平澜了吧?
卫星阳何时对旁人有过此般关心?
只有沈平澜能让她路都不看,摔了也不知疼。
“明日就要走了。”沈平澜松了手不再看她,“边陲羌狄小国,近日连连进犯,陛下派我前去镇压,本该今日走的……”
他一顿,又道:“兵马调度出了些岔子,耽搁了。”
可他没说,是他故意纵出来的岔子,就为了在她归宁这日把她接回沈府。
卫星阳已经一脸的不高兴了,“大梁的武将都死绝了吗?弹丸之地也要折腾你去跑这一趟?”
“快的话,开春前就能回来。”
“你还回来做什么?就一辈子守在边疆算了!”
卫星阳蹙了蹙眉,转身百感交集瞪了他一眼,不知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反倒是一甩袖子走了。
萧允安瞧着忍不住想,她就是这样,没来由的就发脾气。若是这时候,沈平澜能追上去,说两句好话便也罢了,否则她又要生一天的气。
可惜,沈平澜垂眸看了眼地面,轻叹一声,转了个弯去吩咐下人给卫星阳准备吃食了。
他不是萧允安,这么多年也没摸清卫星阳的脾气。
沈老将军正在窗前煮茶,就见卫星阳杀气腾腾而来,他提起铁壶,给卫星阳倒了一杯茶,才问:“这又是怎么了?谁把我们摇光气成这样?”
“还能有谁?”
卫星阳甩袖坐在圈椅上,气鼓鼓的靠着椅背,“沈平澜是哑巴吗?还是傻子?他这才刚回京,又调他去边陲,他就不懂拒绝吗?再不成装病也是!”
“平澜是大梁的将军,保家卫国鞠躬尽瘁,是他职责所在。”
“这跟大梁有什么关系?是大梁要亡了吗?”
卫星阳抬眸望着沈老将军,“外翁,你我心知肚明,就是他多疑,他忌惮,不肯让平澜留在京都罢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外翁难道就真不怕哪回他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吗?”
沈老将军托着茶盏的手一顿。
无言化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伴君如伴虎,二十年过去了,扎在卫初帝心底的刺,终究还是没能拨出来。
他起身,朝着书房走去,“摇光,你跟我来。”
卫星阳跟着沈老将军进了书房,迎面递过来一本账册,卫星阳翻开瞧了瞧,嗤笑一声,“老不死的,还真是没少贪了。”
沈老将军坐在太师椅上,“这次你做的不错,以贵妃为饵,逼着陈贼自断双臂,献出半壁家财,不动声色助圣上除去一块心病,陈家也到了气数将尽的时候。”
“陈贼怕是没这么容易就范,毕竟他还有卫汐颜和三皇子,这老贼犹如百足之虫,难缠着呢!”
“听廉贞说,你受伤了?怎么样?严重吗?”
“无妨,皮肉伤。”
“宫里传来消息,柳妃得了圣宠,封为贵妃,今圣准四皇子回朝的圣旨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出京都,陈贼近日与京都太守陆之庭交往频繁,有意将卫汐颜许配给陆之庭长子陆少言。”
卫星阳甫一抬头,“京都太守掌管雁回城城防要塞,四门进出必经其手!陈贼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只怕三皇子回京,来者不善。”
沈老将军点点头,他本不善权谋,如今也不得不捋着胡子道:“平澜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陆之庭还有个女儿,如今应是及笄了。”
卫星阳呼吸一滞,心像是被攥了一把,手一颤,账本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沈老爷子抬眸看她,“摇光,你在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