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凛冽的寒风将汝水吹皱。
数艘战船斜入芦苇荡中,一支支栈板从船头伸下去,十数名护卫先走栈板下到齐膝深的浅水里,然后依次将一匹匹战马,从栈板牵下船,之后数十人马在河滩上聚集。
提前在河汊口下船的周景带着几名斥侯从河堤旁的树林里牵马走过来会合,将噩耗告诉徐怀:
“伪楚军不单单仲长卿所部进入颍水右岸地区,还有一支约五千人规模的赤扈精锐骑兵昨夜潜至回龙河北岸,于巳时联手仲长卿部将出寨列阵而战的一万八千余宣威军将卒,合围于焦陂以东的平阔地。战斗持续不到一个时辰,宣威军阵列就告崩溃,目前已有少量溃兵逃至淮川,其他情况目前还不清楚……”
徐怀拄刀坐在搁浅在河滩上的一棵枯树上,眼睛盯着烟波浩渺的汝河水,久久不语。
“操!”王举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拔出刀来,将河滩上一株孤零零长到有碗口粗的杨树一切斩断,发泄心里的恨气。
郭君判蹲在河滩上。
陈子箫心情沉重的走到河堤上,被杂树林遮住视野,看不到汝水左岸远处的情形,这时候夕阳还没有彻底沉下地平线,渲染出一片血色云霞,仿佛苍穹在淌着血。
宣威军一万八千多将卒被合围击溃,留守焦陂、鹿城、柴集等寨的少量兵马注定也难逃一劫。
宣威军两万兵马,就这样没了?
损失之惨,还不仅仅是两万人马,而是原本就只是勉强维持的淮上东段防线,主力兵马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损失殆尽了,这个窟窿被捅大了啊!
而宣威军败得如此轻易、如此惨烈,也必然会重创汝阴守军的士气。
对淮王府来说,现在倘若还能将汝阴守军接回到淮水南岸就要谢天谢地,压根就不能指望他们会出兵协助防守潢川、光山及九里关一线。
淮上还要怎么守?
这时候陈子箫看到徐怀在河滩上霍立站起来说着什么,叫周景、郭君判等人皆是一脸的震惊。
隔得远听不清徐怀跟周景、郭君判、王举他们在说什么,陈子箫急忙走回到河滩上,就听到周景劝徐怀:
“虏骑随时会掩袭到淮川城下,而淮川城里仅剩一两千士气崩溃的守卒,没有办法守啊!”
“节帅现在要去淮川?”陈子箫惊问道。
仲长卿所部与五千赤扈骑兵,不需要等到全歼宣威军在焦陂附近的残军,在汝水、颍水之间又没有其他强敌,必然会第一时间往淮川掩袭过来,不会放任淮川近十万军民渡淮河逃走。
第一波出兵往淮川掩袭过来,多半也是机动能力最强的赤扈骑兵精锐;而仲长卿所部也必然会随后往淮川开拔,之后完全可拿淮川作为据点,筹措渡淮事宜。
而淮川城不小,他们目前在汝水左岸就只有三百精锐可用,有可能守住淮水支撑到援军赶到吗?
“就算淮川失陷,形势也不至于坏到不可挽救的地方,或许无需如此行险,”陈子箫劝道,“淮川数万军民以及囤积的物资,扔给虏兵,是很可惜,但形势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将光州划给宣威军防御,刘献作为荆湖北路经略使亲自率傅潜等将到淮川坐镇,不仅物资堆积如山,从北面逃过来的难民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没有及时疏散到淮河南岸去。
淮川失陷,这么多物资、军民都陷落敌手,是会叫淮上防线更加雪上加霜,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们也不难想象焦陂三寨两万守军全部覆灭的消息传到淮城川,会引起怎样的惊恐与慌乱,他们就算三百精锐都进入淮川,也绝不可能在敌军掩袭过来之前安稳住淮川城里的恐慌。
徐怀声望再高,但毕竟是人,不是神。
他们率领三百人马进入淮川,就能叫淮川一千多守军不惊慌、不恐慌了,能拼死跟他们一起守城?
不可能的。
至少今夜,他们只有三百精锐能用于守城,唯有守到明日徐心庵率援军赶到,才有可能将淮川军民的恐慌平息下去。
问题是虏兵在淮川北面能连夜调动的兵马,高达两万人马,其中还有五千赤扈精锐,虏兵一定会想着赶在援军抵达之前攻下淮川城这个极其重要的节点,他们就三百人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