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直到如今臣垂垂老矣,才明白一个道理。人,一辈子莫说很多事,能把一件事做好做精,且取得成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着,张紞低头,看着面前果盘中的蜜橘,继续道,“此道,亦是帝王之道!”
朱允熥默默吃着蜜橘,没有说话。
张紞再抬头,又道,“老臣知道皇上有冲天之志,但所谓凡事终究要顺其自然。过刚易折,过犹不及的道理,想必皇上您也都知道!”
“历来圣君治国都是小心谨慎为上!因为我中华之地,人口太多疆域太广,牵一发动全身!”
“皇上即位以来种种大刀阔斧之改革,民政军政,农业商业如今又是海禁!”
“是,皇上您的筹谋是对的!各种弊端若不现在处理,就只能留给子孙后代!”
“可是您没必要这么急,没必要多管齐下!诸多改革还没见成效,您就急于下一个改制。”
说到此处,张紞缓缓摘下官帽,放在一旁,低声道,“您总要给百官个天下臣民一个时间,一个从怀疑到信任的时间,一个见证新政好处的时间吧?”
“太急,会乱的!乱会坏事的!而现在一旦坏事了,前期皇上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泡影!”
“再者说,皇上您如今还年轻。臣说句大不敬的话,起码还有数十年即便是您这代做不到,还有子孙后人”
终于,朱允熥抬起头,看着张紞。
“说话就说话,把帽子摘了干什么?”
张紞一顿,“老臣”
“为了祁著的事想避嫌,要撂挑子?”朱允熥看向张紞,“那你说,户部这大管家该交给谁?李至刚吗?”
“老臣”张紞满脑子都是劝皇帝要缓缓为之的话,谁想皇帝却好似根本没听见一般,而是直接把话题岔过去了。
准确的说也不是岔过去了,是皇帝所说的跟他所说的,不是一个事。
张紞说的是政务,而朱允熥则说的是未来的官员任免调动。乃至,他张紞这一系官员们的乌纱帽!
他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下意识的回道,“户部,决不能交给李以行那样急功近利之人!”
“给你交个底!”朱允熥又看看张紞,又信手在旁边盘子中,捏了把瓜子,“祁著没贪腐,但他的身份不能在广东待下去了!但现在,他还不能走!”
“明年八月左右,陈德文升任广东布政司使。祁著进京户部左侍郎!”
“你不用担心,开海就是开海。不会如新政这样,让很多人丢了官身,掉脑袋。更不是什么东风压西风,也涉及不到权力之争。”
说着,朱允熥看了张紞一眼,“你是知道的,朕最讨厌的就是党争!”
“臣是担心皇上您年轻气盛”
“朕再年轻气盛,也不可能把反对朕的人都杀了吧?那朕成什么了?”
朱允熥一笑,“张爱卿把帽子戴上,别凉着了!”
说着,他拍拍手,又拿起帕子擦了擦。
“至于你刚才说朕诸事操之过急,不免有急功近利之嫌!”朱允熥点头道,“对,朕是急!人生短短数十年,朕能不急吗?”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的人责任,朕从来就不信什么后世子孙自会办理的屁话!”
“朕这一代人都没办明白的事,他们怎么能办明白?而朕这一代人不办的事,留给后世子孙,留下的就是祸患!”
“也正是因为朕年轻,朕才敢这么大张旗鼓的雷厉风行!新政也好,农商军民还有海禁,都需要快刀斩乱麻!”
“老成持重没错,但是太过老成就失了锐气!”
“张爱卿,你劝朕,朕听!但是,你更要帮朕!”
张紞看着官帽,面露苦笑,“在皇上心中,伴随着开海的改制,应该还有税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