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巷子里，程仇目送着江姜进家门。
而后转身朝另一边走去，却不是家的方向。
这一带都是有路灯的，只是钨丝灯很容易因为加大电流通过，导致灯丝局部过热而损坏。
所以，经常会有一两个路灯熄灭。
没有路灯照亮的巷子非常暗，站在巷子口还好，越往里走，就感觉漆黑一片，冬季寒冷，周围的住户都早早歇息了，显得这里更加寂静。
‘咔嚓’！
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咔嚓’一声，火苗亮了起来，映照出一个坚毅的下颌，接着他叼着嘴里的香烟，靠近火苗，‘嗖’的吸了一口，火苗熄灭，只剩下香烟上红红的圆点。
“徐队长就这么闲？”程仇双手插着兜，看着那明明灭灭的香烟，玩味地笑了笑，道。
“现在是下班时间，老子来找你算算帐。”要不是他觉得昨天的事儿似曾相识，突然就想起来一件事儿，他娘的，要说这事儿跟邵修明那老小子没点关系，他徐正阳这三个字倒过来写！
“我一个三好公民，五好青年，怎么招惹上徐队长了？”程仇耸耸肩，很是无辜地道。
滋滋——滋！
电线杆上接触不良的灯泡闪了两下，突然就亮了！
徐正阳有些烦躁地猛抽了两口，随后从嘴里吐出一阵裹着热气的白烟，啧了一声，道：“我怎么觉得你跟邵修明两个忒不要脸了。追媳妇都这种套路，一层又一层的，俄罗斯套娃都没你俩套！”
别的不说，他总感觉吧，自己无意中好像做了帮凶一样，这心里忒不得劲儿，越想越烦躁，就想来揍这不干人事的老狐狸！
“王端静那个是意外。”他给她下了套，搜捕行动已经在开展中，只是，他没想让王端静竟然能从警察的手里逃了。昨天，她突然出现，确实让他慌了一瞬。
这个徐正阳没法反驳，的确是意外，那天他之所以会这么快到达度假山庄，是因为接到了举报，有嫌疑人租住度假山庄的房子。
刚进度假村就收到了消息，说有人报警，入室杀人。当时的直觉就告诉他，这个入室杀人的罪犯和他们要追捕的人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以他立马就赶过去了，果然，见到王端静的时候，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只是，他没想到，一直未婚的王端静原来是程仇的亲生母亲。
“现在这事儿，你想怎么解决？”贪污罪是没跑了，但是这入室杀人未遂，可大可小，就看当事人什么态度，是私了，还是走法律程序，徐正阳端看他怎么个章程。
“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他的眼神冰冷，没有任何犹豫。
“啧，大义灭亲。”徐正阳嘴角往下弯了弯，啧一声，点了点头，只是，他点头的幅度缓慢，看起来有些唏嘘。
“倒是像你的风格，不留后患。”徐正阳潇洒地弹飞了手中早已熄灭了的过滤嘴，抿了抿嘴角，道。
程仇的眸光恢复了平静，只是不说话，有些人有些事儿，从来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多说无益，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道个中滋味。
见程仇沉默，徐正阳便知道了他的态度，也是，这毕竟是他个人的事情，是他逾越了。
“天怪冷的，走了。”说着就伸手将毛领立起来，耸着肩挡住脖颈上冷飕飕的寒风，转身大步离开了。
程仇看着这个时而严肃冷酷，时而又同情心泛滥的很的徐正阳，真不知道他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明明自己的车就在不远处，非要引着他来这冷风呼哨，没遮没挡的巷子来吹风。
他紧了紧自己的衣领，转身回了家。
嘎吱——他刚推开院门，就看见奶奶提着手电站在菜园篱笆上绑篷布。
“奶奶，我来。”他赶紧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给菜园子围上篷布。
“到底是老了，绑个篷布都觉得力不从心了。”周程氏握着保暖水袋，回到了客厅，朝给自己倒热水的程仇，感叹道。
“奶奶，大晚上怎么想起来绑篷布了？”程仇将热水搁在她的手边，问道。
“年纪大了，觉少，听着这风声越发大了，院子里呼啦啦作响，出来一看，发现篷布被吹开了，想着绑好了，别明儿一早，这些菜全冻蔫儿了。”
“小叔呢？怎么不喊他起来弄？”
“屋里头睡得正香呢。一点小事儿罢了，犯不着喊他。这些日子他也忙得够呛，天天醉醺醺的回家，那屋里头的酒味都能熏死一头大象了。”周程氏眼角的皱纹折了又折，弯起一抹调侃的笑容，道。
“阿九，这两天你没在家，你叔公倒是来了一趟。”周程氏伸手握住杯子，笑意还在嘴角，只是变浅了一些。
“奶奶，这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就是我不揭发，就她做下的那些事儿，被查出来也是早晚的事。”程仇立即明白了，眉峰微微蹙起，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道。
“所以你就添了把柴火，让她完全暴露出来？”周程氏沉沉地叹了一声，道：“上一代的事儿，是你父亲和你母亲之间的纠葛，你纵然是心底有不平，何必……”
“若是因为这事儿，我不恨，奶奶。她与我爸之间的纠葛，与我无关，我更谈不上恨。我恨她，是因为她自私自利，你病重的当口，她卷着身故赔偿的钱离开，我不恨，我恨的是，奶奶你唯一的救命钱。那个你让我拿去换钱看病的戒指，被她偷走了，差点让你……”时至今日，他只要一想到当时自己拿着空荡荡的小木盒，心就像漏了风一样，空荡荡的。
“她恨父亲，恨我，都没关系。但是她不能对你恩将仇报，她差点害死了你。”他慢慢抬起眼眸，眼底泛着一层血丝，道。
周程氏闻言，眼眶微微发热，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罢了。”
她都活这么大岁数了，操心了这么多年，也够了，该放手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天不早了，睡吧。”说完，抱着自己的暖水袋，回了自己的屋。
程仇早已做好了自己挨训挨打的准备，可是，奶奶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责备。只是看着奶奶落寞的蹒跚背影，他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又堵又闷，喘不上气来，比被家法揍了一顿还难受，可，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