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程氏前十几年在蜜罐里长大，将这一辈子的甜都尝完了。后边的大半辈子几乎都是泡在苦水里。
不过，她从来不服输也不抱怨，而是坦然接受。
但是，坦然接受不是看着眼前这个老东西，隔三差五跑来她面前瞎晃荡！晃得她眼睛疼！都快晃成红眼病了都！
“姐，你瞧瞧这料子，上好的老料，现在那些机器织的哪里有这个以前的好。”程鸿祯展示着他夫人给他新做的中山装，那叫一个显摆。
“是不错，穿这么好的衣服不得上街逛两圈，窝在我这满是油烟的厨房，不是白瞎了嘛。”周程氏假笑了一声，赶人的语气再明显不过了。
“哎，姐，你这可是过河拆桥了啊！”程鸿祯抓起一个洋柿子在他刚刚还夸个不停的新衣服上随意蹭了蹭，放到嘴边，咬了一大口，又沙又多汁，味道确实不错。
他用袖子抹了抹嘴角，接着又开口道：“要不是我这领着他登门拜访，你这孙媳妇可指不定啥时候能领进门呢。”
看着他这般糟践好衣裳，周程氏眼睛更疼了，露出很是不耐烦的表情，哼笑了声，道：“俗话说得好，又娶媳妇又过年。你要真有本事，就想办法在年前把我家孙媳妇就迎进门来了。”
“姐，你这不是为难我嘛？这又不是上菜市场买白菜，挑了哪颗就哪颗。”程鸿祯苦笑了一下，说着就又想用袖子擦嘴，道。
“啧，你说你都土埋半截的人了，怎么吃个东西还这么埋汰？”周程氏一脸嫌弃地给他扔了块帕子，道。
“……”不管什么时候，这位陈大小姐说话都是这样刺人的很。
两个年纪加起来都快一百五十岁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有来有往说着话，其实大部分都是程鸿祯被怼。
周程氏又想要赶人的时候，家里迎来了一个不太受欢迎的客人。
院中出现一个身材妖娆的卷发女人，她的细眉弯长，媚眼潋滟，尖头高跟皮鞋有节奏地敲击着青石板，发出阵阵笃笃的声响，只见她嘴角含着笑朝停在他们面前。
“程奶奶，近来身体可好？我今天早上在市场上看到筒骨新鲜，熬了些筒骨莲藕汤。送过来给您尝个新鲜。”褚欣美说着就把保温壶搁在石桌上，声音轻软地道。
“好，都好。”来者都是客，周程氏笑着应道。
她对这个眼里盛着野心和精明的姑娘，还是挺欣赏的。
一个野心外露且有手段有决心的女人，有她当年的几分风范，挺好。
可惜，不适合程仇那个犟种。
程鸿祯拧开盖子，闻了闻就盖上了，起身去给客人拿椅子。
褚欣美抬起手腕，向后撩了一下耳后的发丝，眸光有意无意地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莞尔一笑道：“程厂长不在？还想顺便找他谈谈工作上的事呢？看来还得去厂里一趟呢。”
“那小子，成天瞎忙，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不再坐会？”周程氏回身让程鸿祯拿个盆，将汤倒出来，保温桶让人拿回去。
“不了，这几天事儿多，等哪天闲下来了再来探望程奶奶。”
周程氏将保温桶洗了洗，这才给她还回去，连说了两声有心了。
两人客套了一番，褚欣美告辞了，便提着保温桶，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一扭地离开了。
程鸿祯看着周程氏要盛了一碗给他，赶紧推辞道：“别了，这种食堂玩意我可吃怕了。”
“浪费可耻！”周程氏脸都耷拉下来了，将那一大碗汤推过去，语气很是不耐烦地道：“给我吃！不许剩！”
周程氏看着逼着他喝毒药似的，苦大仇深地吞咽着碗里的汤，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早已不年轻的她，满是皱纹的眼角往上堆叠，明亮亮的，让人看了觉得非常舒心，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程鸿祯咽下嘴里用味精提了鲜味的大锅汤，看着她明朗的笑容，心下也跟着高兴。
周程氏提过这个褚欣美，说有她当年的几分风范。
其实不然，褚欣美那双眼睛透出的野心和欲望太多太杂，浑浊得很。
一点没有当年的她那样纯粹的野心和魄力。
不过欣赏归欣赏，喜欢归喜欢。
他看得出，褚欣美的眼高于顶，对周程氏使得小伎俩粗糙的很，甚至不肯花费一点用心，话说的漂亮，做的事儿却一点没有。这样眼高于顶的人，只能是一时风生水起，挣得来钱，也守不住。
不过，周程氏对她也不在意，中意的是那个叫江姜的小丫头。他一想到那个浑身金闪闪的漂亮小丫头，眼睛都有些发晕，不过，既然周程氏和程仇都对她合意，怕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所以他还是闭嘴喝汤吧。
有时候，人吧，就是经不起念叨，才多嘴提了一句程仇怎么还不回来。
就看见他常年绷直的嘴角，竟然轻轻上扬，带着微笑踏进了院子。
“奶奶，这是江姜给你的。”他将小布包搁在周程氏的面前，道。
周程氏打开小布包，里头有好几种小瓶罐罐，都是护手油。每个小罐子上面还贴着江姜亲手写的温馨提示。
“这孩子，太有心了。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嘴，她就记住了。”周程氏笑眯眯地打开一罐，扑鼻而来的梨花香味。
芬芳清幽的梨花带着甜甜的香味，正是周程氏会喜欢的。
程鸿祯看着周程氏微微讶异了一下，而后笑得很是灿烂的模样，好像有些明白江姜为什么讨她喜欢了。
说到底，不过‘用心’二字。
果然人不可貌相，江姜这小姑娘除了穿衣服乱七八糟的，长得漂漂亮亮的，性格软和。以柔克刚，与程仇这个犟货确实般配。
无意中被扭转了形象的江姜此刻正坐在江雅自行车的后座，前往许岱的家。
你们没看错，就是江雅的自行车后座。
半小时前，程仇刚离开一会，江姜就被虞丽文喊了下去，原来是因为许岱生日的事儿。
之前她和江雅生日那天许岱给她俩送礼物了，礼尚往来，今儿许岱生日，俩人理应给他也送一份礼物。
虞丽文拿了钱给她俩，让她们一块去商店买礼物。
江雅高兴地收下了钱，然后又撒娇哄虞丽文给她钱买一件喜欢了好久的衣服。
虞丽文自然不会厚此薄彼，又掏了票证和钱，一式两份，让她们自己去买件好看的衣裳穿。
两人拿了钱，各自前往商店挑许岱的礼物。江姜刚停好自行车，江雅就喊住了她，踌躇了一小会，才开口说出借钱的话来。
江姜带没有说不行，只是不大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