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将这事告知他的徐红梅呼吸凝滞了一瞬,半掩着心虚的眼眸,托着下颌,很是不在意地道:“不知道,我嫌联谊会太无聊,和江姜她们一块提前走了。”
她才不愿意说是他怕吃醋,怂了,才会趁哥哥去寻人过来的空隙悄悄溜了呢。
邵修明金丝眼镜后的眼眸微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看他那得意的笑,知道自己又被他看穿了,那双漂亮的琥珀眼眸朝他狠狠一刮:瞧把你嘚瑟的!
“我给你晾晾。”邵修明端起小碗,夹起一筷子,细心地给她吹凉。他的囡囡是属于猫舌头,怕烫。常人能接受的温度,对她来说还是有些烫,而且她的痛觉也很敏感,一旦烫到了,疼痛的时间还很长。
这么娇贵的小公主,不好好伺候着怎么能行。
他亲自试过温度后才一手托着,一手递过去她的嘴边,道:“尝尝,这面还挺劲道的。”
吴又琴正要开口调笑她,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哼:“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真是不知羞!”
江姜回过头,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剪着一头齐耳短发,颧骨高耸,尖下巴,一张薄唇涂得艳红,像是要吃人似的,瞟向徐红梅的眼神带着轻蔑。与她一同坐着的那个一个扎着双辫的年轻女孩,模样还算清秀,但这鄙夷不屑的表情怎么就这么惹人嫌呢?
“啧,大婶,你家住在海边的吧?管这么宽!人小两口吃你的,还是喝你的了?关你什么事了?”吴又琴这嘴皮子利索,张口就开。
“你怎么说话呢你!这里是饭馆不是他俩的屋,瞧着小姑娘挺周正的,自己没手吃饭还是咋地?让男人伺候吃喝,真够丢人现眼的!”这妇人桌子一拍,叉着腰就叫骂了起来。
“哎,妈!你这是干啥,这么多人看着呢!”去交饭钱的叶河一回来就看到自家娘的泼妇骂街样,赶紧过来和吴又琴他们道歉,并拉着自家老娘走开。
“叶河!你拉我做什么!你老娘被人指着鼻子骂,你这个做儿子的不帮我就算了,还胳膊肘往外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
“妈!今天来是做什么的?你忘了?让人家男方看到你这又是叉腰又是骂街的,妹妹能嫁出去?”叶河拉着她没好气地一顿说。
沙芝英这才冷静下来,想起来这茬,赶紧闭上嘴,拉着女儿换了一桌坐。
“有她这么个娘,能嫁出去?我看够呛。”吴又琴明显是听到了叶河的话,嗤笑了一声,道。
“你的面再不吃就坨了。”江姜碰了碰她的手肘,道。
“我知道,我闭嘴,成了吧。”吴又琴又不傻,哪里不知道她是要自己别说了。
徐红梅从小就习惯了邵修明这种不分场合的各种投喂,对于不相干的人的闲言碎语自来就是不放在眼里的。而邵修明压根就没有理会,继续着自己的投喂动作。
吴又琴吃了两口,心里越想越不爽,啧了一声,道:“不吃了,心里烦。”
“琴姐,江姜姐!”吴安康正找位置坐,恰好看到了吴又琴和江姜,赶紧走过来,一脸惊喜地道。
“坐。”吴又琴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道。
吴安康乖巧地坐在她的身侧,刚与徐红梅和邵修明打完招呼,就被吴又琴勾着脖子将刚刚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实在是太可恶了,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思想怎么还这么封建!”果然贴心小绿茶与她一样,同仇敌忾。
看着他一脸愤慨的模样,吴又琴刚刚心里的那些不爽利瞬间就被治愈了。
心情好不少,说话也轻快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脸颊,感叹道:“还是小安安懂我!”
被夸了的吴安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腼腆地笑了笑。
几人正说着话呢,江姜无意间一抬头,就看到了芬姨夫妻俩带着王致远跟在王意远的身后朝不远处的那一桌走去。
她突然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果然,王意远将走到了方才还和吴又琴打嘴仗的一家三口的那一桌走去。
“怎么?认识?”徐红梅见她盯着那一桌看,脸色微微有些微妙,开口道。
“他们是杨梅村收养我的养父母。”店里人多,江姜倒是听不见他们说的话,只是看着芬姨和王叔坐下后,时不时地赔笑,点头哈腰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杨梅村,芬姨走到哪里不是抬头挺胸的,说话做事都是风风火火,利利索索的,加上话不多但浑身气力的王叔,别人家轻易不敢招惹她。哪里像现在这样伏低做小的,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也知道,我们城里人没有你们乡下那种重男轻女的思想那么重。我们家里呢,注重教育,也讲究穷养儿子,富养女。虽说我们家就是个普通工人家庭,但是我这闺女也是娇养着长大的。”沙芝英嘴里一会一个我们城里人,你们下乡人的,高人一等的作态实在是让人觉得高兴不起来。
“原本呢,我和他爸爸的计划是等她读书出来后,寻个同单位的小伙子,工作生活都在一块,这日子才过得踏实。”
“不过,咱们这做父母的,什么都替子女想好了。可这缘分的东西也是说不准的,小王这孩子谈吐学历各方面都是不错的,除了这户口……其他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沙芝英见王意远的父母老实巴交的模样,那架子可是摆的十足。
“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咱这做父母的也不能阻断了孩子们的幸福。关于彩礼的事儿,小王都给你们说了吧?”架子摆的差不多了,她才开始进入正题,道。
“说了。只是,沙大姐,你也知道,我们都是乡下刨食的泥腿子,你提出这彩礼实在是……,你看这样好不好,这其他的不变,就这三十六条腿,咱们商量商量,因为这俩孩子还在读书,没有工作单位是不是,这家具买了也没地儿搁……”王建芬态度摆的很好,说话也尽量软和,可对方很明显是不领情。
“小王,你这怎么回事?当初你不是答应我了条件我们家开,你们不讨价还价的吗?我可是看到你诚意满满的态度上,才愿意将女儿嫁给你的。”沙芝英直接略过了王建芬,拉着脸看向王意远,道。
“误会误会,我……”王意远最近有考试,都没有去寻自己的父母商量,以为这些条件他们都能答应的,也是没想到她会和未来丈母娘讨价还价。
“既然你们都没有商量好,那不好意思,等你们商量好了再谈这事吧。”沙芝英没有给他解释的余地,直接拉着自己的女儿就离开了。
一直当成背景板的叶河也赶紧起身跟着一块离开了。
“妈,你怎么回事?不是都在信里跟你们说好了,彩礼的事儿了嘛?怎么还带变卦的?”王意远见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着急死了,开口埋怨道。
“说好了?什么时候说好的?就这些彩礼,搁咱们乡下,能抵两个大院子了。”王建芬这些日子跟钟大姐了解了不少关于彩礼的事儿,也打听了六级工人家庭嫁娶需要多少彩礼,这未来亲家的胃口倒是真大,以为他们乡下人没见识,狮子大开口呢!
“我这些天都打听过了,就一个普通家庭,哪家也没有像他们家开出这么高价彩礼的。”王建芬见他一脸不忿的模样,索性就开口道。
“妈,你知道什么!叶菊他们家不一样,跟她结了婚,我的户口和工作还有单位房子,老丈人都会给我解决好。现在老丈人是办公室主任,再过几年退休,这主任的位置就由我来顶上。这些彩礼真心给的不多!”都还没结婚呢,他倒是一口一个老丈人叫的顺溜。
“你倒是说得轻巧,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完事。钱呢,票呢?从哪来?”
“脚踏实地才能走得更远。”王叔看着急功近利的王意远,摇摇头,道。
“爸,脚踏实地?你脚踏实地了几十年,还不是一个泥腿子。要不是我,你们连走出杨梅村的机会都没有。”王意远面容有些扭曲,不屑地道。他最是痛恨自己的父亲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大话。
他自认为自己天资聪明,有魄力,不是池中之物。
要不是出身问题,他何必这样步步算计,就为了一个城里的户口和工作,牺牲自己的婚姻。
他都没有计较父母的无能,却还被反过来教育自己不够脚踏实地?真是可笑!天理何在!
自从江姜被接回亲生父母家后,他心底不禁感慨过多少次,要是他也是被收养的该多好!
“你疯了?怎么跟你爸说话!”王建芬被他的语出惊人吓了一激灵,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道。
王意远咬咬牙,他还得靠父母才能拿出彩礼,终是不敢再说出那样的话来,垂着头向父亲认错,表示自己只是太生气了,口无遮拦。
王叔没有言语,只是看了他一眼,将烟杆子往腰间一别,起身走了。王建芬见状,自然是赶紧拉着王致远跟上。徒留王意远一人坐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