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他回过头,不看她,声音很冷。
她咬着下唇,指尖往里捏得更多布料,攥得死死的。
程仇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片刻后,感觉到她的指尖松了松,捏的布料少了一点,再少一点,直到完全松开。
身后传来隐忍的抽泣声,他的眼眸一暗,转过身,伸手盖在她的发旋上。
她的身子颤了颤,像是想说话,但一张嘴就打了个哭嗝。
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捂住了嘴,脑袋压得低低的,只露出羞红了的耳朵尖。
他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我上午还要上工,晚点找你。”程仇伸手碰了碰她的耳朵尖尖,声音仍是很冷淡,却是如六月山林里的清风,沁人心脾。
“嗯。”江姜被耳朵上一触即离的温热温度惊了一下,原本稍微退下一些的热度,‘噌’地一下,瞬间卷土而来,从脖到耳朵尖上一片涨红。
程仇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穿过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出了院子,径直离开。
江姜垂着脑袋在一片哄笑中快步回了屋。
双手捂着脸,有些难为情地看了一眼搁在矮桌上的镜子。
“???”她,她怎么成这样了?!又红又肿,眼睛都眯成一道缝,脸上还擦着茶油,油亮亮的反光,看起来锃光瓦亮的,就这!
昨夜她没照镜子,只觉得自己的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脸成啥样了。
所以她昨晚一直到刚才,都是顶着这个猪头一样的脸跟他呆了这么久?!
“让我原地去世吧!”她哀嚎了一声,仰面倒下,后脑勺还磕了一下硬邦邦的床,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哎哟,我的妈呀!吓我一大跳!”端着粥进来的王致远吓得手抖了一下,差点把米粥给打翻了,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朝她吐槽道:“姐,脸都丑成这模样,还做什么鬼脸,忒吓人了。”
“……”确认过眼神,是姐弟之情,但不多。
“妈熬了米粥给你,说这个养人。让你多喝些,不够锅里还有。”王致远将白米粥搁在矮桌上,又从口袋掏出一颗鸡蛋,塞给她。
“爸给的,让你滚脸消肿,滚完之后记得吃下去,才消肿快。”王致远眼睛盯着鸡蛋,猛咽了咽口水,道。
“替我谢谢王叔,还有芬姨。”江姜拿着自己的手帕,包裹好有些烫的鸡蛋,放在脸上,疼得她‘嘶’了一声。
“那我先出去了。”不能看了,再看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等等。”江姜从口袋掏出昨晚的鸡蛋,塞进他的手里。
“姐,你就是我亲姐!”王致远惊喜非常地塞进自己口袋,朝她谄媚地道。
“马屁精!”江姜正用鸡蛋滚着脸,不好做表情,瓮声瓮气地白了他一眼,道。
……
程仇刚回屋,周程氏就敲响了他的屋门。
“江丫头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那个女的被派出所的人带走了。”
“阿九……”周程氏叹息了声,将熬好的玉米碴子粥和小麦窝窝头搁在他的桌上,坐了下来。沉吟了一会似乎在思考着怎么开口。
“我不讨厌她。”程仇知道奶奶怕自己心里有疙瘩,满腹忧心。
“我明白的,她和她不一样。”后一个她字,程仇咬的很重。
“我知道你不喜欢提起自己的妈妈。别的我不说,就当年我收养她,将她抚养成人这件事而言,并不后悔。你的妈妈是个很优秀的人。”周程氏何尝不知道他心里的怨。
儿媳妇那时候对她,对她唯一的儿子那简直是恨之入骨,连自己亲生骨肉的名字都取名程仇,直白地告诉他们,他们姓程的都是她的仇人。自程仇生下来之后,她就没有正眼看过他,没有喂过他一口奶。甚至连喊一声妈妈都不能,程仇能不怨吗?
“是你爸当年的做法不对,方法太过偏激了。到底是我没有教导好你父亲,让她受了委屈。耽搁了她的前程。她没有错,你也没有错。不该让上一辈的恩怨成为你的枷锁。”周程氏看着沉默不语地吃着窝窝头的孙子,希望他能够过了这道心里的坎。
“其实我也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是我老婆子老顽固不开化,自作主张给你说了这个亲。”周程氏‘唉’了一声,神情有些哀切地看着已经二十四五的大小伙子了,却仍然是孑然一身,她心焦的很呢。
“奶奶今年已经六十好几了,说不得哪天两脚一伸就走了。我这辈子该享的福,该吃得苦都经历过了,倒是没什么遗憾。可是,我的大孙子你呀,我走了,这个家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周程氏脸色黯然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里满是心疼。
“你这个人,性子倔,一旦做起事情来,不管不顾的。身边没个贴心的提醒你吃饭穿衣,烦闷时,又没个人和你说说体己话。就是别说逢年过节,就是平时回到家,冷锅冷灶,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我只要想到这些,成宿成宿地睡不着,心里闷得很。”周程氏越说越觉得心里难受,捏着袖子擦了擦眼角。
“奶奶,哭不出来就不要硬擦。”程仇喝了口粥,感觉眼睛有些熏得受,换了一只手端粥碗。
“皮牙子切太多了,熏得慌。”被呛得鼻酸眼红的周程氏抖了抖袖子,掉下一小撮切得碎碎的皮牙子,抽了抽鼻子,一点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
“奶奶,你不用这样,我说了,不讨厌她。”
“哼,是不讨厌。天天跟着人屁股后头藏着掖着偷看,能是讨厌么。”周程氏着实看不惯他这做派,这男未婚女未嫁的,国家早就提倡自由恋爱了,这么好的条件也不知道行动起来,还得她这个老婆子来牵线。
“姜丫头可是个好姑娘,你可别仗着自己多吃几年饭,欺负人家。”周程氏总觉得一向清心寡欲大孙子看姜丫头的眼神算不上什么清白,提前给他紧紧皮,还没领结婚证呢,可不能乱来,坏了人家的名声。
“不会。”程仇看着瞎操心的奶奶,脸绷得紧紧,似乎不满意她这么不信任自己的孙子。
他要是那样的人,她还用得着操心他以后会孤独终老,整宿整宿睡不着吗?还是说这话只是哄骗自己而已?
“姜丫头不一样。”能让冷心冷情了这么多年的他动了心的疼,能一样吗?就怕他是老房子着了火,一发不可收拾。
“……”这才思敏捷的,哪里像个老太太,瞧这个劲头,您老能活到九十九都是保守估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