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恨城隅,关情纸尾。阑干长对西曛倚。鸳鸯俱是白头时,江南渭北三千里。”
春天景色很美,但春|光不解人意,悄悄归去,通篇满是一个老男人想家想老婆的牢骚话。
但陈阳最佩服的就是人家能把想老婆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也不知道起这名字的店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护妻狂魔。
你看那句留恨城隅、关情纸尾,爬上城头往家乡看去,却看不到家乡和妻子,只能把惆怅留在城头,回家写了个肉麻的情书,纸短情长,给老婆送去。
再看冶春,“冶春想趁好风日,芳草一川梅未黄。”
看这诗,那定然是要在梅子未黄时,趁着一川芳草,烟花三月下扬州的。
上次来扬州,陈阳被惠老头拖着,那是来时懵懵,去时匆匆。
但这次不一样了,心情不一样,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现在他算是明白古人为什么都喜欢来扬州了。
就算是吃饭的馆子都这么文绉绉的,来一趟那也算是红颜弃宣冕,白首卧松云了。
这时店家看到陈阳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也不点菜,于是走过来问道:“先生,吃点什么?本店可以扫二维码!”
一个二维码让陈阳破了防,颇有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的失落感。
“啊!我等人,一会儿点!”陈阳微笑着对那女老板说道。
女老板正想离开,陈阳好奇问道:“请问这惜余春是老店吗?”
女老板微笑点头:“没错,百年老店,首任店东姓高,名叫高乃超,闽省长乐人,他祖先是从扬州旅居八闽的,也算是落叶归根把,后来高乃超父亲在扬州盐运司衙门做官,他是随父定居在扬州了。”
陈阳缓缓点了点头:“这高乃超是不是个驼子?”
女老板诧异道:“咦,你怎么知道?”
陈阳指了指店里西墙上的文化墙:“那写着呢!”
女老板抿着嘴“嘻嘻”一笑,白了陈阳一眼,便拿着菜单回吧台了。
陈阳喝了一口免费的茶水,然后盯着那文化墙读了起来。
这高乃超来到扬州后,最早是放水货留声机为生。
那时候这是个新鲜玩意儿,两个铜板听一会儿,生意如潮,因为有了点钱,便开了一家茶馆,取名叫“可可居”。
这位高老板非常喜欢招待文人,那时政局动荡,文人多贫困,这生意自然好不了。
可他为人豪爽,任凭赊欠。不久之后,他就亏了个底儿掉。
于是他将这可可居重新装修了一番,便开了这惜余春茶社。
梁羽生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个武侠小说作家曾经自评过20世纪四大楹联高手,其中一位名叫杜召棠,这位杜召棠就是高乃超的女婿。
他在晚年曾经在《惜余春轶事》里说:“有的人欠惜余春的账,自己都会不好意思,高乃超见到他们,总是先主动打消别人的不好意思。有的时候他在街上走过,远远看到一个欠账的读书人走了过来,作为债主的高乃超却先赶紧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怕一会迎面碰上,对方会不好意思。其宅心仁厚大量如此。”
陈阳看到这叹了一口气,像高乃超这样做生意,不用往下看他都知道,肯定做不长。
果然下面写着茶社里面只有三五张桌子,也只有少数客人每天在那里,极悠闲地看报、吟诗或者下棋。
时有民谣:“教场惜余春,驼子高先生,破桌烂板凳,满座是诗人!”
后来这位高先生的惜余春日积月累,周转不灵,随着文人风|流散去,主人也一病不起,惜余春终于在1930年歇业。32年,高乃超便驾鹤西去了。
看到这,陈阳不由笑着摇摇头,千古风|流人物,还是不适合行那铜臭之事。
这时,他抬了抬表,暗自纳闷:“简德运怎么还没到?”
说巧不巧,惜余春的门帘一掀开,简德运扶着一位老人走了进来。
这边陈阳还没说话呢。
刚刚那位女老板却先一步激动地从吧台里小跑出来,赶紧上前扶着那位老人。
“哎呦!我的老祖宗,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