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位于骊山下,山清水秀,因而即使不在春日宴期间,平时也会有许多文人名士结伴来此,吟诗作赋饮酒取乐。
骊山地界山道艰险,马车不便快行,又因来者众多,场面难免拥堵,路程也就慢了起来。
君尘渊要负责安防事宜,尤其是帝王的安危,须得紧跟着御驾随行,无法跟长公主府的人一道,便留了一队亲兵跟着。
上过战场的兵与普通侍卫不同,周身气质凛冽威猛,令人见了不寒而栗,况且众人都认得长公主的马车,都会识趣地避开段距离。
抵达行宫后,宫人负责搬运物品收拾房间,禁军则负责检查兵卫布防。
行宫临水,微微细柳拂过河面,周遭郁郁葱葱,一派景色宜人。
驱蚊香的味道在室内徐徐散开。
萧云凝用过晚膳,刚打算坐在窗下看会书,却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落华公主衣着素净,不似第一次见面那般惹眼艳丽,反倒有了几分嫁为人妇后的贤惠淑德,只是眉眼间瞧起来过于忧郁,想必与裴爻的婚后生活过得不怎么和谐。
“骊山盛产梅子,我想着长公主应该喜欢吃,便让下人多摘了些。”
落华公主说完,身后的婢女便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篮子递到玉书面前。
玉书瞧了眼萧云凝,见她微微点头,这才伸手接过篮子。
篮子里装着满满的青梅,一闻味道便能让人感到一阵牙酸,若是全吃完,牙不得都软了?
“裴夫人有心了。”萧云凝笑着给她斟了杯茶,关心地问了句:“看你比之前见着还要清瘦不少,莫非在裴府住得不好?”
落华公主垂眸笑笑,神情带着几分落寞:“我嫁来宣阳国人生地不熟的,平日里连个能说些交心话的都没有,也就只能待在府里做些针绣活打发时间。”
顿了下,她才轻轻补充了一句:“裴将军待我挺好,相敬如宾,倒也没让我受什么委屈。”
一般来说,夫妻间相敬如宾,就是感情生活不和谐的意思,面对彼此时,就像面对客人一样,虽然相敬,但没有爱。
萧云凝瞧着面前丽质天成的女子,不由觉得她有几分可怜。
明明是一国公主,却被当做棋子送来和亲,不仅背井离乡,还在最美的年纪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不过,她并不觉得落华公主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凭她的美貌,只要再略施手段,睡到裴爻还不是早晚的事?
萧云凝随手端起茶杯:“以公主的才貌,相信裴将军早晚都会对你的倾心。”
落华公主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他有心仪之人,据说还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更何况,我也早已心有所属,这般相敬如宾,其实挺好。”
萧云凝一愣。
落华公主坦坦荡荡地对上她的视线,苦笑道:“和亲非我所愿,我父皇其实也不同意,长公主,实不相瞒,北瑜国表面上是我父皇当政,实际上却是由太师和皇后把持朝政,和亲的决策便是由太师想出来的。”
指尖漫不经心地点在青花瓷杯上,落华公主沉吟了会,才接着说:“启程那一天,他给了我一味慢性药,想让我用在宣阳国君和太子殿下身上。”
萧云凝微眯起眼眸,盯着她打量了半晌,心下明了:“本宫不是朝堂人,你跟我说这些,我也没办法帮你什么。”
夜风过廊,窗外有点点萤火飞起。
落华公主侧过头看了一眼,眉目舒展开来:“长公主的处境与我不同,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分量的,我方才说的那些,只是想表明自己的立场,北瑜与宣阳迟早会有开战的那一天,届时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长公主可以来找我。”
萧云凝慢慢将一盏茶饮尽:“北瑜可是你的母国。”
“北瑜已经不是以前的北瑜,就算没有与宣阳交战,也迟早会被权臣改朝换代,而且我发现,太师他与宣阳国的王爷有暗中往来,我目前还不清楚他是谁,只知道他想与太师联手,共谋天下。”
落华公主喝了一口茶:“我可以帮长公主调查清楚他的身份,至于条件嘛,我只希望来日局面稳定时,长公主能帮我与裴将军和离,让我离开宣阳。”
萧云凝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沉吟片刻,说:“你嫁来宣阳……也并非全是身不由己吧?”
“对。”落华公主道:“我皇兄如今处境危险,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寻求宣阳的帮助,若是来日宣阳能帮北瑜除掉权臣,我父兄承诺,会年年朝贡宣阳,还望长公主代我转告宣阳国君。”
廊下灯火煌煌,晕染得庭院中的花树光影明灭。
君尘渊打着哈欠走上石阶,正欲抬手,门却自内打开,猝不及防地对上落华公主的视线,君尘渊一愣,退后两步看了眼上面的牌匾。
是写着“宣芳阁”三字没错。
“驸马爷。”落华公主双手别在腰际,微微福了福身子。
君尘渊忙拱手作揖回了一礼,随即瞧着对方与他擦肩而过,直到身影消失在大门拐角处,君尘渊这才看向送客出来的白画,好奇道:
“大晚上的,她来做什么?”
白画道:“给长公主送了一篮青梅,驸马爷可要吃?奴婢去洗几颗。”
君尘渊一听“青梅”两字就觉得牙酸,连连摆手,负手走进屋内,像献宝似的将一个月白漆盒递到萧云凝面前:“给你的,打开看看。”
萧云凝还以为是玉佩簪子之类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支三色和田玉雕的笔洗,周身珠圆玉润,一瞧就是上等佳品。
正好她也想换新的笔洗。
萧云凝捧着笔洗,颇有些爱不释手:“你从哪里得来的?”
君尘渊见她喜欢,心里就莫名跟着高兴:“是一个世家子弟送给沈煜希的,这当头想送礼巴结他的人可多了,他来者不拒全收了,我见你最近总喜欢待在书房写字,所以就挑了支笔洗给你。”
说话的时候,君尘渊一点点地缓慢靠近,目光化作细线覆上萧云凝的眉眼,将她面容仔细地纳入眼底。
吐息可感的距离,怦然心动只在一瞬间,烛火光影明明还是刚才的烛火光影,但这会儿却突然旖旎起来。
两人目光碰在一块。
萧云凝攥紧了下衣袖,几乎就要闭上了眼,但出乎意料的是,君尘渊忽然退后了些,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
萧云凝笑容微僵:“……。”
气氛都到这儿了,你到底会不会?
君尘渊从信封里抽出两张纸,随意拿了其中一张递到萧云凝面前。
萧云凝莫名其妙地瞥了一眼。
那是一张填喜好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