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身体状况好一些了吗？”她开口询问。
站在她身后的千秋，依旧穿着存档前的那一身黑衣。金发覆盖在前额，细碎地遮蔽着琥珀色的眼瞳。
二年级时的千秋，比她高上一截，因为距离靠得很近，回过头时，能直视他的黑衣以及半藏在衣领内的下巴，闻见他身上浅淡的血腥气萦绕。
千秋的脸色依旧苍白，正垂眸注视着她，金色的睫毛低垂，遮盖住眼中的光。
尽管看不清眼神，他的嘴角却依旧上扬，噙着不经意般的微笑。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
“那那，你要走了吗？”
尤那点了点头，随意的趴在栏杆上，又觉得这样回答不够郑重，简短的回答了一句，“是。”
千秋顿了顿，又轻轻的的问。
“你能为我留下来吗？”
尤那扭过头看向他，摇了摇头。
“是吗……”千秋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他似乎对尤那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慢慢的将视线移到了一边，嘴角仍旧微笑着。
“你的权限，比我要高。”尤那趴在栏杆上，突兀的开口，“甚至，千秋你觉醒的比我都要早，对不对？”
千秋听到她的声音，将茫然的飘落在半空中的视线，转回到她的脸上。
他微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一开始。”尤那转回脸，依旧盯着水坝。
“一开始？”
“对。”尤那望着水面，声音淡淡，“你还记得吗，刚刚进入游戏，你生病的那一段时间。”
千秋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玩家读了好多次档，那十四天不断的重复，后来他试验出来在书店和蛋糕店打工，就不会增加疲劳值。然后就不再读档了。”
“读档后，身体状态会恢复到最初，是一个搜寻资料和做研究的好时机，所以我不眠不休的研究这个世界，脑袋研究的晕晕乎乎，差点都被乱七八糟的时间关系给绕进去了。”
“那个时候，我寄希望于在图书馆找到线索，所以每天都去图书馆。”尤那顿了顿，“千秋你是知道的。”
千秋注视着她，轻轻挑眉。
“你在书店打工，我去看你的那一次，你从店里跑了出来，塞给我一本书，和我说这是我最近在研究的心理学相关的书，记得吗？”
“但是那个时候，玩家因为找到了减低疲劳值安排的诀窍，才将一切回档，他读档到你还没有生病前，那一个星期的日程，你一直在家的附近的蛋糕店打工，因为被你盯着，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去过图书馆。”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我最近对心理学感兴趣的呢？”
尤那稍稍往后侧头，“这是读档之前发生的事情，读档之后，你明明应该不知道。”
“啊！”千秋轻轻的低呼了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微笑起来，“原来如此，那那你一向都很聪明。”
他依旧微笑着，“既然你都知道，那么你为什么不直接开口问我呢？”
“我能问吗？”尤那盯着他看，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迷茫，“我了解千秋，千秋从来都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如果有什么不和我说，那一定是因为他不能说，而不是不愿意对我说，故意瞒着我。”
“如果那依旧是我熟悉的千秋的话。”
四目相对，千秋唇角的弧度不变，尤那率先转开眼。
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千秋也趴在栏杆边，转头看向尤那。
“一年级的时候，尚且察觉不出什么，偶尔能够感觉到不对劲，但是转眼又会忘掉。”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二年级的时候，现实和数据交织，我的大脑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尤那怔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千秋是在向她诉说自己的状况。
千秋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在说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三年级的时候，我才逐渐能够弄明白状况，意识渐渐变得清晰，能够控制这一切。”
“那其他世界的千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
“其他世界的‘我’吗？”千秋若有所思地盯着尤那，嘴角的微笑让尤那心中觉得有一些发毛，在她开口之前，千秋才意味深长地继续，“无所谓的，你在意也没关系，反正都是‘我’。”
“我们的意识相通，记忆想通，如果想的话，也能感受到其他存在的感受，视觉也好，嗅觉也好。”他挑了挑眉，扯了扯尤那的脸颊，“触觉也好。”
“他们对我来说，就像是鱿鱼的触须一样，是同一支下的分支，我们是一体的，但偶尔也会有不听控制的存在。”千秋眯了眯眼睛，“触须剁掉还会再生，只要还有人在玩这个游戏，再开新的存档，我们就不死不灭。”
他不紧不慢的伸出手，覆盖住尤那放在栏杆上的手，“那那，只要你想，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尤那没有说话。
“我会为你做到你想要的一切。”千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小石子，扔进水坝中，激起水花，“你想要平静的生活，我也会努力。”
“我会更努力一些，把这个世界维持成正常的样子，让你能够正常的生活，不受到系统的干扰。”千秋的目光温和的转向她，“我已经在努力了。”
“而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在这个世界，都可以实现。”千秋看向天边，弯起眼睫，“就像这样。”
尤那向他目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本暂停不动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弯彩虹。
“你喜欢彩虹吧？”千秋轻轻的贴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握住，“我会把所有你想要的，都送给你。那那，留在这个世界，你可以无所不能。”
“那那，为了我，留下来好吗，不要走，留在我身边。”
他掌心的温度，紧贴在她的手背上，逐渐传递过来。
那是属于人类肌肤的温度，几乎难以想象，人类的表皮下，会是海量代码数据构成的怪物。
尤那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目光沉静而悲伤。
她缓慢地摇了摇头。
“既然你已经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千秋，你也应该知道，我在做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