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门一打开,莫执一露脸,那开满了山的花茬似的人群便一下子热情四溢了起来,他们各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睛却未从莫执脸上挪去分毫。
很好,一夜成为了这泊爻城下层的大名人,还得感谢何同尘何少爷让自己贴了一回金。
“你说他小小年纪这么有钱住这里来干嘛?”
“许是絮芳的亲戚嘛!絮芳家里本来就有钱,有几个阔家亲戚也是有的嘛!”
“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他,哪里来着?哦,我想起来喽,那天在集市上见过他!”
……莫执可见到了不少熟人,包括那日跟着徐福去市集时缠着他的那个小孩,还有抱着他的那个人是……那个卖葱的男人,他应该是,那个小孩的父亲。他似乎是认出了莫执的模样,神情很是难堪与苦涩。
唉,看来,今日之事,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便可以了结的了。
那漫山开遍的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有叉腰踉腿的,有踯躅不前的,有面露难色的,他们似乎都有默契地与这客栈离了几丈远,有个原本应该来找他拿铜钱的人被挤在人群当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看着四周的人都站着,于是他也便站着。人群似乎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或者说,等待一个人——第一个走过去的那个人。
莫执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或许那是这下层的人天生对某些上层的人的恐惧和敬畏,昨日在那何同尘的马车前,也只有一个不要命的敢上前拦去——那个人,的确连自己的性命也差点保不住。
来喽来喽,还是年轻人敢走。
“站住!”莫执拦住了那个妄想往客栈里钻的虎头少年。
“我来吃饭的!”他嘿嘿嘿地笑着。
“我似乎……”莫执仔细瞧着眼前这个一脸傻呵呵笑着露出了两颗虎牙的少年,“我似乎,没有见过你。”
“哪有!你记错喽!”他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我昨天就在这里的嘛!我在后边一点的地方,你没有看见我。”
“我记性很好。我昨天没见着你。”莫执依然一脸肃然地拦着那个少年。
少年眼睛咕溜溜地转着:“那你就让我进去喝口汤嘛!我就喝口汤,我不拿你钱!”
莫执一只手把他死死地挡着,这少年在他手上就像一个转不了的陀螺。他冷蔑地看着这少年,说道:“同样的话,我不说两遍。昨天有个在这儿差点丢了半条命的,你不想你也一样吧。”
何同尘何少爷,感谢你,自己还有点理由劝诫这想蹭点油水的小孩子。
在这儿,莫执知道自己不得不下狠心,即便是一个下一刻便要咽气的人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能放进去。这一个人是泄堤之洪,是溃穴之蚁。这小小的客栈能容纳的,只有一部分可怜的、说好的温情。
“嘁,骗子!大骗子!”那少年泼着口水,无力地在空中嘶吼,咆哮,一口口水喷到了他的脸上。
唉……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这样,他也想请这泊爻城所有的百姓舒舒服服地吃一顿,但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他做得到的,只有把那何同尘看不上的那一个银币,分给有限的那些有缘人。
那虎头少年骂骂咧咧地跑去了,钻进了人群里:“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你们去啊!你们去啊!看你爷的叼毛!”
哈,哈。莫执听到身旁的师傅忽然冷冷清清地笑了一声,他似乎是很开心,而且是,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莫执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对陆离说道。“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我当然是笑你啊。”
“笑我什么?”莫执当然知道师傅在笑自己什么,他无非便是在笑自己爱管闲事平惹一身骚罢了。
“我笑你,有长进。一边是同理心满溢,身上散发着醇厚的母爱,一边你却还要故作矜持,把持着尺度,不让事情失控。我很久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了,所以觉得好笑。”
“嘁。”什么狗屁用词!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