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这样。只不过,多谢师傅这么多天的教导,我还是决定不当一个替死鬼。”
“有意思。真不知是该说你有长进,还是有觉悟,还是失了本心。”
……师傅,何叫失了本心?
陆离收回了那沾着血渍和药沫,他似乎是敷药完毕了,便拍了拍手上的粉末站了起来:“对了,你是不是明日还要在这客栈设宴摆席?”
的得嘚嘚“对。”莫执只说了一个字,只不过这一个字都是飘的。
“为何,能说说源处吗?你这行事作风我捉摸不透,我有些好奇。”师傅……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疑惑。
“这……”莫执本做好了被师傅阴风邪语戳几句的准备,未曾想他今日说话竟如此儒雅随和,不会狂风暴雨还在后头吧,你这行事作风我才捉摸不透啊!
“何同尘说他赏了一个银币?这钱是准备去钱庄兑了再拿去平分的吗?那设宴的钱怎么办,如果有百来号人,那也不是什么小钱。”
“那钱我出了!”看来师傅不知是这一天与那何同尘勾心斗角还是一路辛慈治这严域累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全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反而为他细细盘掇了起来。
“如此大方?摇身一变真成富家公子了?”
“师傅,宴请一人不过就一个铜板吧,一百人也不过一个铜币,您今儿个就一天便收了叶家和何府十七个银币,您这一天的俸禄可请一万七千人了,您若是想摆,您便是这下层的何光。”
“何光……呵。是啊,对于这些生而碌碌的人而言,赏赐他们一个铜板,他们便感恩戴德,涕泪泗横,但于日常之中抽丝剥茧抽走他们多少,他们有算过吗?”
“师傅……”莫执当然知道师傅在说什么,这或许也是师傅特意带他来到这下层的原因。
苛税,只是那上层高高在上的人们剥取他们的最浅的一层,种地,交税,无税便交粮;做包子,交税,无税便翻箱倒柜;开客栈,交税,无税便砸门敲梁。那何府晃晃曜日的寿宴,菜是这下层种的,衣服的布料是这下层种的,那迎摆的马车,那帘布,那马鞍,那饲养马的饲料,不也还是来自于这下层贫苦的老百姓,可他们,只能看着那大排长龙,风风光光的队伍望而却步,他们勤劳的双手的造物,却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赋税当然必不可少,甚至朝朝代代都如此。但是,瀚文老师曾为他解释过,赋税,最重要的目的应该是笼集钱财,再归给合适的人,合适的部户,做合适的操筹,最终做的还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事。只是,在现实中,往往,这些钱财,都只笼给了,“合适”的人。
这还只是明面上可以看到的,实际上,还有多少看不到的地方可以供他们攫取钱财呢?
“师傅,好歹我们从何同尘那拔了几个银币出来……”
“几个银币……几个银币对何府来说是钱吗?何府垄断了这泊爻城的多少行当?那做铁器的是他们家的,那做锄头做耕犁的是他们家的,那买卖耕牛的也是他们家的。你买一件衣裳,那布料或许是你自己的,但那织艺,那坊工,你怎么可能比得过何家专门的染衣坊呢?你终究还是把钱掏了出去,却也没几分给到染衣坊里的坊女,大部分还都是被何府掠走了,毕竟,那染衣坊,也是他家的啊。”
“师傅……”这个状态的师傅隐约让莫执回想起了那天夜晚在城主府的时候,当时的他也以为师傅是这么一个义薄云天,嫉恶如仇的人,只不过……
“师傅,你要这么说,你为什么看病要收七个银币呢?这可是一般人不可能掏的出来的钱。”
“你是不是一直对这件事念念不忘?”陆离真挚的眼神看向了莫执,看得莫执心虚地撇过了眼,吹起了口哨,“我可以回答你,为什么我需要七个银币才替人治病。首先,我需要钱,这是其一;其次,我没那么多时间,这是其二;再者,我并非人人都要七个银币,比如你这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梁三月和梁余音,我要他们钱了吗?最后,我要告诉你,人人都救,等于人人都救不了,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你一个大夫一生救治的人,远不及朝堂之上一丝风波害死的人多。”
“啊……啊?”
“很简单。比如说,你知道你爹当年西行宣布建立莫多克之后,这陆兆国死了多少人吗?前线的将士,羌凛郡的居民,与你爹沾亲带故关系模糊的朝廷官员,还有他们之下院里府里的家丁侍从,还有在那之后依然相信你爹拥护你爹的陆兆国民,林林总总死了数万人,你觉得我得救多久才能救回来这些人?用我一辈子的时间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