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水声孤独的滴叹,脚下是崎岖不平但静默的风。
莫执小心翼翼地倚在洞穴边的石壁上,探手蹑脚地往洞穴深处细细挪着。
刚刚他毅然决然地冲进了洞穴中,接着只听到了踏踏踏三声急促的踏水声,然后眼中便只剩漆黑的轮廓。
这已经是他这这么多天中不知道是第几次走在这种漆黑静谧的洞穴中了,不知道为何泊爻城总是有许多秘密藏匿其中。他倒是不怕,毕竟莫多克也有许多这种狭窄阴暗的洞穴,甚至有一些是藏在海中的深处,但不同的是,莫多克的洞穴,藏的往往是辉光和宝气,而这里,藏的只有污浊的阴影和秘密。
刚刚那个杀手,他是什么来头?莫执不知道,莫执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面庞。他如此小心翼翼,一路扒着洞穴的石壁,便是为了提防这个杀手的突然来袭。黑暗中,最忌敌人从后偷袭,这是一川大师教授他的经验,即使你眼观六路,即使你视若炳火,你也很难抵挡从你背后刺来的一刀。如果那刀来自于你的同伴,那你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莫执刚刚破门而入,无论如何那巨大的声响肯定正落入那杀手的耳中。此时自己贸然闯入,肯定是他的下一个目标,杀伐无悔意,错杀不放过,一川大师警戒过自己的,当你杀了第一个人之后,你就不会再回头,甚至会视其为家常便饭,最后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视为无常。
眼前出现了第一道岔口,直行还是右转?
直行。虽然漆黑如夜,莫执还是看见了那人在墙上留下了一个血印,那是刚刚被他割喉断头的人溅在他手上的血。
这一路,所有的烛火都被熄了,就像是有人刻意往这洞穴 里吹了一把风,或者说,有人刻意为这洞穴遮上了眼睛。师傅说过什么来着,黑夜中最适合做什么?杀人,越货,掘墓,偷窃,苟合,还真是一字不差。
师傅是不是知道最近会发生什么?怎么他在哪儿都藏了这么多的眼线?那绩溪村里有他的眼线,陶米村里有他的眼线,宿影城外的雅庄也有,许骓也有,泊爻城上层也有,下层还有,大师是不是说过他从来不会走多余的路?那他是不是从来不会认识多余的人?他上至皇子,下至乞人,全都认得,对不同人还是不同面孔,那他对自己呢?这是他真实的样子吗?他想利用自己做什么?难道真的如那日在自己家说的那样大义凛然?还是说,自己,也不过是他的一枚眼线而已?
前方又是一道岔路,这回墙上没有血印可供自己辨识了,往左还是往右?
往左。血液的清香还飘流在左边的洞穴中,那种味道莫执从小便认得。
说起来,自己竟又一次使自己身处险境,前一次有胆儿是因为有大师在自己身边,这回呢?其实莫执也并不忐忑,他自信这个世界上能以一人之力杀掉或者囚禁自己的人屈指可数,一川大师的武艺在莫多克可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他当年在这陆兆国也称得上是有名有姓,但自己若想跑,他也得追踪个几天几夜才能擒到自己,这可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而当时的自己,也才刚刚是束发的年纪。
是不是这种有恃无恐才使自己屡次身犯险境?莫执想了想,来到莫多克之后的几次境遇,其实都在他或师傅的计划之外,兰生的那次是兰生筹划良久的计谋,梁三月那次是自己义薄云天,而这次,他本可以灰溜溜地跑掉,但他还是头也不回地冲了进来。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些都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才是这个世界贸然的闯入者,没有他,兰生此时一家三口已逃到了莫多克,梁三月的眼睛已成为了满一笑的容中之物,他改变了什么?这个世界上不会只有一家兰生,也不会只有一个梁三月和一个满一笑,那天在同光区死掉的乞丐不会是枉死的第一个乞丐,今天在棋院惨死的人们也不会是死于非命的第一批人们,摘星楼里的舞女们是商品,满一笑的东儿们也是商品,暗市里的鹦鹉草是商品,悬契上的人也是商品,所有的这一切都在这片土地上来回地重复地无休止地发生。在这片土地上,性命并不重要,它甚至抵不过几贯钱财,这才是这片土地真实的样子。
眼前是一道门,莫执当然知道这是哪儿,他已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儿了,说起来,算上从瀑布下攀援上来的那次,这已是莫执第三次来这儿了。
正是瀑布之下,悬契之处。
果然,在这泊爻城正圆的中心,瀑布的掩盖之下,还是要有许多事情。
门未关,依照规矩,这说明里面只有叶澜一个人,自己可以于此时进去接契或领赏。
但是,怎么可能没人?莫执闭上了眼睛,他在缓解他的眼睛面对明暗交替时的不适感。他扭了扭手腕,踏了踏脚风,接着,他把眼睛凝成一道炬线,他已做好了任何准备,包括使用瞳力和临时跳崖的准备。